雖然是海后但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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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海后但不承認 全員海王
成員:小二、雲疏桐、排骨、木帥帥、葉鄰凌、邊牧

 #原神  #知妙    #海維        #アルカヴェ 知妙·重新定義 by云疏桐一篇海哥和卡維如何確定關係的小故事~
03/01/2024

#原神 #知妙 #海維 #アルカヴェ
知妙·重新定義 by云疏桐
一篇海哥和卡維如何確定關係的小故事~

31/12/2023
摸了問問老師的上課示範QQ人!
16/12/2023

摸了問問老師的上課示範QQ人!

畫!!!
15/12/2023

畫!!!

噔噔噔
12/12/2023

噔噔噔

來曬個新印章!!!感謝我雲 云疏桐  疏桐館
10/12/2023

來曬個新印章!!!感謝我雲 云疏桐 疏桐館

摸了snow!!! #魔法使的約定
08/12/2023

摸了snow!!!
#魔法使的約定

為了cwt66努力畫畫!!!!
07/12/2023

為了cwt66努力畫畫!!!!

摸一個水手服散散! #原神  #散兵  #流浪者
05/12/2023

摸一個水手服散散!
#原神 #散兵 #流浪者

 #原神  #芙寧娜 我繼續摸!!!CWT66新品預訂!!!
28/11/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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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了在畫了!!! #原神  #芙寧娜
27/11/2023

在畫了在畫了!!!
#原神 #芙寧娜

一隻宵宮帶著糖葫蘆路過!!! #宵宮  #原神
19/11/2023

一隻宵宮帶著糖葫蘆路過!!!
#宵宮 #原神

一隻快樂的宵宮路過XDD #原神  #宵宮
18/11/2023

一隻快樂的宵宮路過XDD
#原神 #宵宮

心海三连 #原神  #心海
18/11/2023

心海三连
#原神 #心海

備戰cwt66,我畫的好賣命XDD #原神
18/11/2023

備戰cwt66,我畫的好賣命XDD
#原神

草稿來襲!大家想要←還是→呢? #原神  #魈
17/11/2023

草稿來襲!
大家想要←還是→呢?
#原神 #魈

 #書法藝術  #書法作品 小雲寫了扇子要送人大家覺得這樣的設計好看嗎?
12/05/2023

#書法藝術
#書法作品
小雲寫了扇子要送人
大家覺得這樣的設計好看嗎?

 #遇見逆水寒  #方應看 #書法藝術  #手寫文字 小雲做的錦灰堆扇子有沒有吸引到你呢?(雲某又在說自己紙種類不夠多要買紙了怎麼辦!)
10/05/2023

#遇見逆水寒
#方應看
#書法藝術
#手寫文字

小雲做的錦灰堆扇子有沒有吸引到你呢?
(雲某又在說自己紙種類不夠多要買紙了怎麼辦!)

 #遇見逆水寒  #方應看 #手寫字  #書法藝術 方應看小侯爺也是你的硃砂痣嗎?因為本侯想和你一起成為這場亂世喧囂中最振聾發聵的聲音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09/05/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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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藝術

方應看小侯爺也是你的硃砂痣嗎?

因為本侯想和你一起成為這場亂世喧囂中
最振聾發聵的聲音

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代號鳶 是雲某在社團寫的台詞們雲某真是真實的密探推呢!可以找小雲約委託寫字噢!
09/05/2023

#代號鳶
是雲某在社團寫的台詞們
雲某真是真實的密探推呢!

可以找小雲約委託寫字噢!

 #代號鳶 晚生陳元龍立誓為殿下守護廣陵水土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09/05/2023

#代號鳶
晚生陳元龍
立誓為殿下守護廣陵水土

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代號鳶 白首相知猶按劍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09/05/2023

#代號鳶
白首相知猶按劍

雲疏桐手寫:云疏桐

手寫板寫by 云疏桐  (雲疏桐) #代號鳶
24/04/2023

手寫板寫by 云疏桐 (雲疏桐)

#代號鳶

21/04/2023

#代號鳶
#代號鳶劉辯
【劉辯×你】到鄉翻似爛柯人
本來只是為了寫劉辯地牢被吊起來四愛的,結果又寫成這種文風了啊啊啊啊到底怎麼才能把車開起來啊!!!!
💢💢💢
【畫外音:為什麼這個作者之前嚴白虎的還沒填完又開新坑啊!而且每次就又在車之前停住了?只會寫正劇不會開是不是??】
作者:雲疏桐
——————
「貧道張道陵,是五斗米道的天師,我自幼出家入道,廣陵王覺得我熟悉,是因為你我有仙緣呀~」
你長劍出鞘橫在他頸側,氣得要笑,哪個自幼出家的道人說話這麼妖里妖氣的?
眼前人明眸依舊,語帶繾綣地枕了枕你的劍鋒,好似那並非利劍而是情人的掌心。
混賬東西說起話來三分真七分假,嘴裡愣是沒一句全乎的實話。眼下還在這兒裝什麼初次相逢便得廣陵王親自過問幸甚至哉。
想到你這幾個月的愁腸百結,為劉辯死去流下的淚受過的傷,還有脫口而出答應的什麼「百年後」,乃至過往每一次應召的任務仿佛都成了笑話…你頓覺一腔心血空落落潑在烈火中,連同那個「劉辯」一起焚毀殆盡,只餘殘灰。真的曾有那樣一個劉辯存在過嗎?還是你所效忠的保護的從來只是黃粱一夢,是你想象中的幻影罷了。
你漠然收劍歸鞘,道:「既是有緣,便請張天師入座一敘。」隨即又想起他在廣陵攪風攪雨挖自己墻角,譏誚一笑,「倒看看張天師在此布的什麼道,教本王手下如此心嚮往之?」
入座後,劉辯笑吟吟地望著你,熾烈的目光仿佛要將周圍的一切都摒除在外。
你裝作看不見,叫鳶使上了清茶與桂花羹。
茶是袁基之前送的,桂花羹是史君做的。
這麼多年了,前輩終於學會不炸煉丹爐做點心的方式了。
劉辯不喜飲茶,更對桂花羹敬而遠之,而此刻你將茶點奉上,他面不改色地受了。
你與他坐而論道,他對答如流。
多麼可怕啊,從前在隱鳶閣修行時,劉辯從不聽課,日日聽學時給你搗亂,或者自己睡過去,功課還要求你代寫。
這麼多年,劉辯那些撒嬌使性子的小手段,近乎赤誠剖白的真心,無所倚仗之下對你的依賴,難道都是情勢之下不得已而為之,都是假的,演給你看的嗎?你明知眼前人就是劉辯,卻在此刻對他感到無比陌生,又覺得入世以來所努力的一切都荒誕得可笑。
「他與你的道終究不同。」師尊是這樣說的。
可他的道是什麼,你的道又是什麼呢?
你陷入沉思,一時沒能接上他的話。
「我的廣陵王~別發呆呀~」他用那勾人的聲音喚你回神。
看著他調笑的表情,你剛平息的怒火又直衝靈台。
他回來以後一句解釋也不給你,裝成陌生人,卻又在突然拿以前的口吻打趣,是什麼意思呢?他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你是怎麼熬過來的?又是怎樣擔心以他的嬌氣如何從火場中逃生,這些日子吃什麼住哪裡過得好不好。他就不問問,你可安好?
【好啊,既然這麼想裹緊這張假皮,本王就幫你把這身份死死焊在身上!】你心中恨恨地想。
「阿蟬,帶兩個鳶使將這滿口胡話的妖道押入地牢,明日再審!把他的嘴堵上,不可叫看守再被妖言蠱惑!」你神色一冷,招人把他丟進地牢。
「廣…」劉辯還要說些什麼。
「張天師,掂量掂量你的身份,到底有沒有資格和本王討價還價!」你冷冷看著他。繡衣樓是天子的最後一把劍,但天子已去,繡衣樓上下自此再不必聽命於任何人。
劉辯略帶驚訝地看了你一眼,隨即展顏一笑。「那貧道,等明日再與廣陵王殿下論道。」
從前你總是縱容他,除了兩小無猜的情分之外,未嘗沒有一絲憐憫——那被層層權勢責任壓在崇德殿的劉辯好似籠中雀,除了你一無所有。如果你再不包容他的些許任性,那這人生還有什麼滋味呢?你一肩擔著他嚮往自由的靈魂和無處安放的真心,自然要付出更多的愛作為回報。
但現在不同了,他不再是天子,你亦不是他最後的籌碼。你有權勢,他有聲望,他再也不必找各種理由找你進宮,祈求你的垂憐。這段關係終於擺上了勢均力敵的擂台。
——tbc——

18/04/2023

「凌肖x你」東華門(10-13章) by排骨玉米蓮藕湯

十、

反復確認過凌肖不在殿中後你才敢將阿大偷偷叫到偏殿角落。



“皇妃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是。”

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讓阿大不禁在心裡為自己捏了把汗。



一定是出事了。



“他、他桌子上那張琴是、是不是很重要……”

“我、我晨起見上面落了東西,想拂去的……”

“可、可琴弦忽然就……”



“斷了。”

阿大順著你未講完的話繼續道。



“嗯……”



“瑟身非普通碎木,而是整張梨木斫成,通體髹漆彩繪,色澤豔麗,首端一長嶽山,尾端三短嶽山。首位嶽山外側各有相對應弦孔,另有木質瑟柱施於弦下,琴弦材質多為馬尾所制。眼前這把“庖犧瑟”為西月元年藴妃陪嫁之物……”



阿大想了想還是未將真相托出,無奈歎道:“皇妃真是抬舉奴才了,這些文雅物件,小的哪裡懂。”

本欲繼續詢問,但阿大的回應也算是印證你的猜想——你同凌肖二人雖大婚不久,但每每去書房之時,十有八次凌肖在撫琴擦拭,由此可見,他應當是極為愛惜的。

算了,總會有辦法的。

腦海內驀地想起黑衣男子的身影,小盜賊在宮內外來來往往,這些東西他會不會知曉一二?

……



平日不盼人來的時候,那人總是陰魂不散,如今盼著他來了,一連兩日也不見個人影。

銅盆內炭火劈啪作響,把屋內烘的極暖,天色愈晚,昏昏欲睡之感漸濃,恍惚之間似有人靠近將你攔腰抱起。



“你來了?”



睜眼對上的卻是凌肖那雙錯愕的蜜色瞳眸,顯然對方未曾料到你會忽然清醒,又沒由來的說出這番話,不禁身形一頓。

自知失言,你從他懷中脫開,又蹲下將手覆于凌肖傷腿之處,不易察覺的一抹紅痕暈開在兩頰,小聲道:“殿、殿下喚醒我便是,不必如此。”



你聽人常說受了腿傷的人不易搬抱重物,前些日子太醫才說凌肖狀態稍好些,這萬一再懟到,傷傷相疊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若太平,你也好過些。



少女掌心溫熱,輕貼在凌肖腳腕,指尖細膩如春水一下下在他踝骨筋腱處細細遊走摩挲。明明上面光潔無物,也不知你在瞧些什麼,出奇的認真。

凌肖倒吸口氣,小腹發緊,向後撤過一步有意避開你的觸碰。你抬頭看他,一雙清澈的眸子明亮無比,倒映出他的欲望。



“桂花糕,親手做的?”

紅泥小火爐,荷露試烹茶,白騰騰的熱氣往外撲,小點擺了滿桌。

“在等人?”

他轉向桌邊,捏了一塊,放入口中。

你自是心虛,跑上前去殷勤非常,給他端茶倒水。



“沒……近、近日夜裡時常餓,便多、多備了些點心……”

“方才以為,是、是穀雨回來了。”

這幾日宮裡新添了不少人,穀雨作為經驗豐富的大宮女,被內務府的掌事叫去給丫頭片子們訓話,這才方便你偷偷摸摸準備上這樣一桌等小盜賊前來。

你喃喃自語,不停解釋,更讓凌肖覺出你的反常。平日裡你斷是不會同他講這樣多的話。



“嘖,你這手藝……”

口中雖嫌,手上卻未見消停,隨即又取了塊芝麻糕。



進展本就不順,凌肖還這般奚落,越忙越亂,你心中生出不快,伸手將點心一樣樣收回食盒裡,埋怨道:“殿、殿下若不喜歡,便別用了,若、若吃壞肚子,我罪過可大。”

“生氣了?”



四目相對,時光恍若靜止。

燭光昏暗不明,虛實不清。即便如此,你撇嘴蹙眉,閃躲之間的氣惱,還是被他盡收眼底。

凌肖甚至依稀能嗅到你身上桂花點心香甜味道。

而你竟覺得自己仿佛生出錯覺,看到他唇角帶笑,一時心動。



“你、你若是餓了,便、便拿些……”



……



凌肖離開沒多久,門房處悉悉索索的聲響便引起你的注意。

為免再出現方才那種情況,你舉著琉璃燈盞小心朝門邊移動:“穀雨?”

對方如一陣風似的,只聽門響卻未見其人,待你反應過來時,已置於身後。



“找我?”

“啊————”

你發出尖叫,他眼疾手快捂住你嘴巴,你這才意識到,自己發出不小聲響。

“怎、怎麼才來!”

你瞪他一眼,絲毫未覺哪裡不妥,又拉著他快步到桌前,如數家珍的從食盒裡取出點心。



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快嘗、嘗點心……”

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他不上套。



“說吧,什麼事。”

“你可知道他、他書房那把琴?”

“那是瑟。”

“普通瑟多為二十五弦,這把庖犧瑟共五十弦。也難怪你不認識。”



「泰帝命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能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

“也就是說原本的瑟確實有五十弦但是由於素女所奏的樂曲太過哀傷導致泰帝禁受不住而將瑟砍成二十五弦。”



“若是壞了,好、好修補嗎?”

你略有遲疑,又繼續:“你會修嗎?”



“會。”

桂花酥香氣四溢,他連著用了兩塊,口齒不清的說著。

“不過——打算用什麼和我交換。”

你早已料到他此番要求,心下一橫:“說、說吧,你想要什麼?”



不知是因桂花點心香甜,又或者情不自禁。

他彎腰湊近,你並未躲閃。



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太近了。



你緊張閉眼,甚至不敢喚氣,酥癢癢的觸感撥動唇珠。下一瞬,黑衣男子兩指輕輕發力將你的小嘴擠的嘟了起來。



“哈哈哈哈,你該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還是——你希望——”



“不、不用你了……我自己想辦、辦法。”



“倒也不是不行。”

“要不要聽聽我的條件。”

你本就不是真的生氣,現在他給你搬來臺階,你自然不會不識抬舉,剛好暫態而下:“說、說來聽聽。”

黑衣男子屈膝坐在小床上:“過來,幫我個忙。”

一事抵一事,如此最好,兩清。



他用力一拉,你腳步踉蹌兩下,被他拉到床邊坐了下來。他雙臂環過你的腰側,在背後將你抱住,繼而又將下巴抵在你肩窩之上,沉聲道:“準備好了?”



有些明白,但又不全然明白,只覺得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自己後腰上。直到

你的手被他拉至身前,硬質觸感被軟肉包裹,溫熱黏膩,你才知道手中之物究竟為何。

並未同凌肖圓房,這東西自然也就不曾真正見過,毫無章法的探索,指尖每每不小心劃過頂端,身後人便會發出一聲低沉悶哼。

你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他稀裡糊塗的拉上了賊船。

大手覆於你的之上,兩相疊握在他粗大漲熱的巨物之上,他握你很緊,根本無從掙脫。皓腕凝霜雪,小手柔若無骨如春水般細軟,欲望自胯底生根,纏繞住的是身前人。

這感覺同他自己處理時不太一樣,你指尖方才在他腳踝之上流連細挲時,他便清楚無論如何都會是有這一天的。



到底是誰,無可救藥。



呼吸聲漸重,耳後最為細嫩的皮肉被他吹的灼熱,他又總是不滿足。薄唇繼而沿你脖頸自上而下,細細啄吻,像是安撫,又徐徐誘之。寢衣薄透如蟬翼,冰肌生姿,情欲的花包含汁水沿小穴涓涓而下,你驚於自己的反應,卻又本能的想要迎合,暗惱為什自己沒辦法拒絕他。

每每索取都引你一陣顫慄,理智淪陷。



入局的人,誰也逃不脫。



他忽然開始劇烈顫抖,你自以為套弄的力度太大便開始漸漸放緩。

“別停。”

小獸尖牙啃咬香肩,一排排齒印是侵佔痕跡。

“再快點。”

他發出悶重哼聲,步入雲端之巔,垂在你肩窩處沉溺發香。



髒濕了的手心白濁黏膩,心裡湧上巨大的羞恥與負罪。五指微微張著,僵在那處。

你驀地想起凌肖。

心中愧疚難當,反復自問,這到底算什麼?



“你、你要說話算數。”

這是他離開前你同他講的最後一句。

凌肖的瑟,斷了弦,這到底是交換,還是你本就也有此意。



“皇妃這是怎麼了?”

穀雨回來後見你坐在床上發呆,不由緊張,以為你又同之前一般,想不開了。



你將自己抱緊,蜷縮在床腳。

整個房間裡,佈滿了只有你能聽見的心跳聲。



“做了場夢。”



十一、

從偏殿朝西南而望剛好可以看見書房的隱約微光,輾轉反側,也不知凌肖睡了沒。

其實……凌肖除了嘴巴壞點,也並未真的對你怎樣。

偶然瞥見過他照料傷腿的幼貓,那日早膳小宮人疏忽砸碎他喜歡的碗盞也並未過分苛責。

他似乎也沒那麼難相與。

你低著頭胡亂猜想,心裡的愧疚慢慢膨脹。



……



還好你去的不算太晚,凌肖尚未歇下。

他懶散靠在床頭,藍紫色長髮未梳未攏,隨意垂落。

寢衣並沒有系緊,露出白色的胸膛。凌肖膚色本就瑩白,光影布料映襯之下,更是如此。

從書卷中抬頭,他緩緩抬起眼皮,眼尾稍稍勾著,分明是個妖精。

你驚了半晌,恍惚間竟忘卻所來何事。



“有事兒?”

你拎著食盒慢吞吞上前,因心虛而不敢抬眼同他目光相對,低著頭佈置著宵夜小菜。

“我、我聽穀雨講,你晚上還未用膳,我剛才不知道……”

入宮這些日子旁的沒學到,撒謊的水準著實精進不少。

吃或未吃你自然不知,總之,藉口算是有了。



想見一個人。

從來他就是藉口本身。



“怎麼別人說什麼你都信。”

他翻身下榻,坐在你身側的燈籠圓凳上。現熬的小米粥還冒著白氣,他用白瓷湯勺盛了兩碗。

“我吃過……”

銀制長筷被強行塞進手裡:“一個人多沒意思。”

“既然來了就一起。”



你來他處本就是彌補自己內心那份難以言表的愧疚和不安。

他的要求,你沒法拒絕。



“這個也不錯。”

鮮肉湯包包含汁水,先破個小口吮走湯液再同香醋細薑絲搭配,香鮮解膩。



你入宮之前,又或者說白起溫苒離開之後,凌肖很少正兒八經的吃飯。

一桌子菜先是放到涼透也不動上一口,再後來乾脆直接停了大灶。



微微一愣,你未想到不錯二字會是出於他口,明明先前還在嫌棄你的桂花酥……

“怎麼,以為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是你自己剛才沒把話聽完。”



因偏見時時退縮。

卻又在偏見中一步步走向他。



“對了,一會吃完先別走。”

“嗯?”

“幫我個忙。”



掌心驀地發熱,硬燙直挺地巨物仿佛還在掌中,略帶些卵袋的軟與白灼的膩。悶哼聲猶在耳畔,溫熱濕液自小腹緩緩躺下。

你慌忙將手藏於身後,生怕被凌肖發現什麼。

明明看不出任何痕跡,可你偏覺得手心癢燙,卻又忍不住去想。

瑩白小臉此刻燒的透紅,毫不比桌上的蝦子遜色。



“躲什麼呢?”

凌肖迅速捉住你手腕,將你拉他靠的近了許多。

“嘖,過來。”

另一隻大掌覆在你額前,眉頭緊鎖。

“這麼紅?”

他略低下頭,額頭抵在你眉心處。伴隨呼吸,你感覺得到額頭處輕輕的顫動。

“病了?”

他又用嘴唇去試你體溫,反復幾次。

“是有點。”

“先去床上躺著,其他的一會再說。”



即便你奮力想躲可還是被凌肖拖到床邊,塞進了被子裡。

穴口還在涔涔流著蜜液,下麵的小嘴一張一合吐出清甜汁水,濕了裙底。

掌心肌理熨貼皮膚,所及之處如燎原之火般灼人。

羞愧難但,你對自己當下的反應實在不恥,卻也不知這股衝動因何而起。許是暗夜裡荒唐的淫亂,又或因燭影中關切的一吻。



可身體從不會騙人。



但凌肖可沒時間注意這些。他將銅壺架到炭盆上,打算先燒些水,想先給你灌一個湯婆子暖著。



“你什麼時候這樣好脾氣了?”

雕花房梁之上不知合適坐了個少女,紅衣烏髮,馬尾高高束於巴掌大的精巧小臉上兩隻滴溜溜的眼珠如墨玉般黑透飽滿,小腿半蕩在空中,手裡玩弄著的是個烏木盒子。



“誒,你該不會忘了今夜同我有約在先?”

之前凌肖救治的瘸腿小白貓許是聞聲識人,探著腦袋從門縫中鑽了出來。

“有話快說。”

凌肖白她一眼睛,繼續撥弄銅盆裡的炭火,炭火充分燃燒,水才能熱的更快些。



少女將白貓抱起,安撫似地揉摸著它背上柔軟毛髮。

能看出來,凌肖待它很好,比上次見面小傢伙的確胖了許多少,精神也不錯。

待小白貓溫順下來,少女這才抬眼看向凌肖,又用餘光掃過你那。

同她目光相碰的一瞬,你十分意外,少女眉眼之間桀驁不馴之姿你竟忽地仿佛看到少年凌肖一般。



“身體可好些?”

她的聲音脆生爽利,全然沒有閨閣少女的扭捏作態。

凌肖答地隨意:“死不了。”

紅衣少女用手指點點白貓的頭:“不要學他,十句話中九句半是假的。”



你來我往的對話便可看出兩人關係非同一般,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滋生發酵,覺得自己怎麼看都像個多餘的外人。



“我先、先回去了。”

小白貓從少女懷裡跳下來,走到你腳邊蹭了蹭,喵喵叫著,你沒有動作,就這樣垂頭看著,小傢伙扯扯你裙角,有些急。

它想你抱它。



“你們——分床睡?”

少女並無惡意的好奇語氣在你聽來實在不悅,頗有試探之嫌棄,尤其當她又伸手取了塊原是你給凌肖吃的小點時,終於爆發。



“關你什麼事。”

這話說的實在利索又有勁,饒是凌肖也愣了一愣。

紅衣少女笑的肆意,粉嫩小舌舔過尖牙:“二哥哥,她醋了。”



你模樣有些呆,實在是被紅衣少女那聲“二哥哥”驚到。

為躲避尷尬,你蹲下身來,拍了拍小白貓的頭,用手幫它順毛。小傢伙被你抓的舒服極了,翻身打了個滾,將白軟軟的粉肚皮露了出來。紅衣少女也是不拘小節,趴在地上比你伏的還低,托腮道:“確實有點傻。”

你趁機側首瞪了凌肖一眼,既然旁人這樣講你,那一定是凌肖曾經說予她聽的。



凌肖走上前來,指尖在小貓肚皮上下滑動:“去,自己玩。”

待小傢伙走後,小拇指又極快勾住你食指,輕擺幾下:“我說的不對?”

“當然不對。”

你一把拍開他欲將還在地上趴著的紅衣少女扶起,凌肖快你一步先把人撈了起來。

“哪裡不對?”

玩心大起,他又開始揉捏你軟綿綿指肚,小小手指被他玩出幾種花樣。

“哪裡都不對。”

奸計得逞似的,凌肖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只不過你當下正惱著,並無心關注。

“那你告訴我。”

望著你的這雙眼睛如夜晚繁星,亮的耀眼。



紅衣少女忽然眉頭緊促,三指齊平放在凌肖手腕處:“你最近又催動內力了?”

“說了多少……”

凌肖將食指搭放在唇前示意紅衣少女噤聲。



“那你告訴我。”

他又對著你重複了一遍。

一時間兩雙眼睛盯著你,難免緊張:“我、我才不傻。”

“嘖。”

好不容易才能說兩句利索話,現下又不行了。



“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紅衣少女將方才手中把玩著的烏木盒子塞給凌肖,問道:“二嫂嫂真的不用回避一下?”

這次不待凌肖開口,你先張嘴了。

“殿、殿下有秘密不想我知道,我、我對殿下的秘密也不感興趣。”

你起身拂了拂裙擺準備離開了。凌肖有些失望地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卻也沒有繼續留你。



……



夜風涼涼,你走的又急,披肩的大氅落在凌肖書房。廊路彎彎繞,實在冷的很,你只好又硬著頭皮折返回去。

距門口尚還有些距離,便聽見屋內傳來紅衣少女同凌肖爭吵的聲音,又或者說,是她單方面的叫嚷:“若真是因她加重你體內蠱毒,明日我便找人宰了她。”

凌肖的聲音依舊如同往日那般,不疾不徐。



“一條魚若是在冬季的河裡獨自飄著。”

“是會凍死的。”

若兩條一起,興許還能活下一個。





十二、

少女目光隨著凌肖視線落在門口,小小人影慢慢消散不見,她稍稍愣了一下,卻沒有跟著追出去。

“她不會亂說。”

見凌肖把握十足,少女便也沒了顧慮,她將木盒內的黑白兩個琉璃瓶子遞給凌肖,白瓶內有一粒紅色丹藥,黑瓶記憶體的是液體。她先將那紅色丹藥碾成粉,裝在茶盞內,又將黑瓶內的液體倒入,把二者混合。



“原本今用完藥後起碼無需忍受蟲咬般噬骨的罪,誰知你偏要運功動氣,這下好了。”

“真想不明白你那日為何救她。”

“體內的毒因運功加重了不說,現如今三皇兄那邊也早早查出端倪。”



紅衣少女還在不住的埋怨,凌肖端起茶盞,蹙眉一瞬,這東西,單瞧著顏色,約摸也好喝不到哪去,隨後便是一飲而盡。



“好了——”

“我知道。”

“耳朵都起繭子了。”

他略微一頓,又繼續道:“他在等你。”



前一刻風火潑辣欲要還擊凌肖的少女忽地泄了氣,在聽到凌肖口中的那個‘他’時,小女兒般的嬌憨之態盡顯,“等我做什麼……”



……



暗夜裡的偏殿無星無燭,卻從不影響相愛的人彼此吸引相互靠近。

紅衣少女環住男子勁腰面頰緊貼他後背小聲呢喃著,許久不放。而阿大始終背對著她沒有轉身,溫厚的大掌握著腰間冰涼的小手來回摩挲。

“公主……”

紅衣少女鬆手狠捶阿大,重重舉起,輕輕落下,將愛意敲擊在對方心底:“呆子,你氣死我算了。”

阿大察覺到少女聲音染了哭腔,慌忙轉身將人攬入懷中:“你知道我只是當差習慣了……”

他把她抱的又緊了些,生怕她會溜走,事實上她本也留不了太久。



“長寧,我很想你。”



……



凌肖近日覺得你有些粘人。

其實也算不上粘人,只是發覺你似乎有意找上些理由呆在書房不走。

會幫著他磨墨、添水、加炭,就連每日的飲食也開始親自安排。



悄無聲息的窩在被子裡看書你大多會選在晚飯之後,看著看著便昏昏睡去也是十有八九常會發生的事情。起初兩日凌肖幾乎已然忘了書房之中還另有你在,直到掀開軟被才看到你小貓似縮成一團藏在裡面。



床上暖意融融不單是因為多了個人的緣故,在凌肖躺著的那側,總會有兩個湯婆子提前溫著,不至於睡的時候太冷。

他深知你尚不習慣同自己太過親密,於是便未將你攬在懷中,只是悄悄把你挪他近了些,卻還是能在你今晨起身時候馬上知曉。



凌肖睜開眼睛,只見你踮腳走在冰冰涼的地上,像只兔子,一跳一跳的。

屋內沒有點燈,光線昏暗,因此你走的十分小心緩慢。



凌肖的視線隨你移動,他清楚你心中還想著那瑟,便特地將其放在屋內最為顯眼之處,哪曾想你會心虛成這樣,在書房同他呆了這麼些時日,竟也不敢正視一眼。

指腹觸於弦上輕點發出微微響動,你慌張撐開五指摁住避免聲響擴大,下一刻凌肖早已猜到你定會回頭於是閉眼假寐。



還好沒醒,你長舒口氣。

瑟弦被修葺的很好,看不出半分曾經斷壞的痕跡,起碼你是沒有的。

看來小盜賊誠不欺你。



輕手輕腳地回到床尾,小心翼翼的經過凌肖。

吱呀聲響,靜謐下尤其突兀床,你定在那處不敢再動,用余光瞟向凌肖。



都說凌肖不好相與,宮內人人更是談其色變。

可你覺得,比起皇后之流的兩面三刀,凌肖向來開誠佈公,是什麼便是什麼,從不藏掖。

反倒讓你覺得更顯真性情。



視線停在他左側斷眉之處, 兩道淺淺深深隔開連結,疏離破碎。

原來是道疤,你一直以為是他自己有意修整的。

不知不覺間已把整個掌心貼到凌肖臉頰,才覺觸感微涼。



他的體溫好像總是較常人冷些。

是因為中毒的緣故嗎?



你兩手來回相搓,掌心蓄了些熱意後才將手心重貼在他臉上。

凌肖睡著時模樣和平日醒著大不相同,主要便是那眉眼之間,看著柔和許多。

你忽地憶起兩人初見,便也是這番情境,大婚第一日,你竟以為他會斷了氣,如今想來還真是有趣。



……



凌肖知道,你在笑。

這還是他頭一次感覺你笑得這麼開心,真不知道究竟什麼會讓你如此展顏。

他還蠻想看你笑的。

有點傻,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浮在面頰上。



可以是在和穀雨道謝的時候,可以是對著牆角的小白貓自言自語的時候,也可以是享用美味佳餚的時候。

總之不會是看見他的時候。

那臉上的笑,時常在看見他後變了模樣,如同濃雲掩月,失了光彩。



……



其實你也想明白了,屆時若逃脫不掉,真需陪凌肖赴死,便定要選上個不那麼痛苦的死法,起碼不能被釘在棺材裡生生悶死。

思緒游離,眼皮也漸漸沉了,姿勢還沒能來得及變換,你便又睡了過去。



一直假寐的人終於睜眼,凌肖朝你的方向側身,稍稍用力你便輕輕滑入他懷中,他抬起手,順著你的眉眼輪廓輕輕描摹。



怎麼連睡著的時候也還這樣傻。

笑意漸濃,他小心湊到你身前,將吻輕落在你平日笑時深陷的酒窩處。



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初春北方的河面,堅不可摧像石頭一樣硬的冰面忽然出現了悉悉索索的裂痕。封凍的堅冰並不會立刻融化,看起來一切似乎沒什麼變化。



他開始懷疑。

又懷疑自己的懷疑。

直到力量悄然越過平衡點,一切開始破碎。

原來。

在看不見的深處,根須早已交纏在一起。

分不開了。

18/04/2023

「凌肖x你」東華門(4-9章) by排骨玉米蓮藕湯

四、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穀雨紅著眼嚶嚶嚶的趴伏在你身側小聲啜泣,直到看見人醒來方才止住。

“皇妃為何這般想不開……嗚……自戕可是大罪……”

之所以這樣說大概是瞧見了你脖頸的掐痕,再加之凌肖古怪的性子羸弱的身體,自以為你受不住打算自行了斷。



昨夜偷襲不成被人反殺,黑子男人一記手刀將你敲的不省人事,再睜眼便是眼前景象。



“這、這屋裡可還有旁、旁的人。”

白敬呢?黑衣男人呢?

“回稟皇妃,不曾見有生人。”

“只是……皇后那邊……該請安了……”



真正該擔心的人,應是你自己。



穿御花園而過,椒房殿落在文華殿西側,不但景致好,距離各宮行程也都不遠,所處之位極佳。

皇后溫聲細語的,笑著道:“今兒怎麼晚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你自知理虧,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向皇后請罪。皇后面色和藹慈善,似乎並不介意。可宮裡最不缺的,便是趨炎附勢的小人。



越貴妃冷笑:“娘娘可真是好脾氣,這才第二日,新媳婦便敢使臉色,若不立立規矩,往後更是無法無天,妹妹當真心疼姐姐。”

寧嬪又插嘴:“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二皇妃既已錯,便該主動領罰。”



你忙自行領命認罰。



皇后賢德的美名在外,定不會同方那才幾人一般,她走上前將你扶起,語重心長道:“母后知道你是乖孩子,只是……”



這女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擁有一雙柔和的大眼睛,瞳孔黑亮,尖頜圓額,雲鬢高挽。一支牡丹金簪斜插在髮髻中,看似信手為之,卻襯得她那張未施粉黛的玉容豔光四射。



她忽然不再繼續,眼神也變得古怪。

穀雨為幫你擋住脖子上的印子,特地選了領口稍微高的小坎,又加了裝飾,層層遮掩,輕紗下隱約泛著些紅,乍看上去,頗有閨房之樂的情趣。



“你可知入了皇族的門檻,言行舉止皆不再代表個人?”

“天家的媳婦,代表的是天家的臉面。”

她最見不得別人夫妻恩愛,自己求不得的,旁人也不許有。

“外面鶯鶯燕燕的打扮少拿到宮裡賣弄,本宮眼裡容不得這些個髒東西。”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將喉頭委屈盡數咽下,默了默,垂頭道:“兒臣領、領罰。”



“忍冬。”

主僕二人的多年默契,皇后只消一個眼神,忍冬即可便明白,她的主子想要自己做什麼。

“二皇妃,得罪了。”

急促的掌風逼近臉頰的一瞬,你下意識閉上眼,耳朵裡嗡嗡嚶嚶的聲響恍若蚊蟲亂飛,她這一下至少用足了七分的力氣。



昨夜本就沒休息好,今晨未進早膳便匆匆趕來,這一下幾乎把你扇暈。

白皙皮膚上清晰可見淡紅指印。

你伏在地上,並未有想像中那般火辣,更像是被細針不經意間刺到,細細密密倏地傳遍半張臉。

雙手撐住地,稍微塌下背,臉上麻痛勉強幫你找回些知覺。



門口透出來的日光明晃晃的,便忽地透出來黑影。如同浸入水中的墨汁,緩緩將所有顏色吞噬。

“娘娘才贊過皇妃懂禮識得大體,皇妃就變得這樣目中無人,可莫要跟著二殿下學……”



“學什麼?”



一道清脆的聲音橫插進來。

不僅是皇后,殿中的人,都變了神色,就仿佛,大白天闖進了一個惡鬼。

穿堂的盡頭,凌肖舒服地倚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慵懶地撐著下巴。

太師椅五扇圍屏,椅背與扶手常被雕刻得精彩異常——荷葉托首四十柄,不需漆油,木料用的是紫檀表面呈現出緞子般的光澤,即便是不懂行的,也能辨的出是絕佳上品。



“莫要跟著二殿下學什麼?”

丹鳳眼微微上挑,視線雖只略略掃過一圈,卻是將在座所有記了個清楚。

“呵,規矩嗎?”



忍冬心裡雖怕的緊,但料想有這滿屋的主子們給他撐腰,凌肖再怎麼荒唐也不會太過造次便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正色凜然。

“虧娘娘時常惦念殿下,自打年節後,殿下可再未入椒房殿給娘娘請過安了。”

奴才指責上主子的不是,這條狗必然仗的皇后的勢。



凌肖聽了,揚唇一笑,又望了周圍,眸中神色變幻幾許,尤在眼風掃過你臉頰上的指印後,唇角的笑漸漸隱淡了去:“阿大。”

阿大阿大,生的人高馬大的,也不知是不是因此才得的名。他比凌肖客氣許多,先是對忍冬行了禮,繼而道:“姑姑,得罪了。”

忍冬自然是怕的,慌忙伸手護住自己的頭臉,不曾想,阿大對著他的膝窩便是一腳。忍冬當即便被踹的在地上滾了三圈。



眾人皆知凌肖跋扈。

卻不曾想到了這種程度——入皇后正殿內公然傷人,簡直目無尊卑法紀。



“放肆!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凌肖托腮,看了皇后一眼,姿態閒適,說的話卻刺耳的很:“有——怎麼沒有。”

“既然椒房殿要講規矩,咱們便好好講講。”



他一下下有節奏地扣著太師椅的扶手,忍冬跪爬著撲向皇后腿邊,整個人抖得像篩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娘娘可要替奴才做主啊……嗚……嗚嗚。”



“先是在背後編排我的不是,見到我後也未曾下跪行禮,還真是一身的好規矩。”

“我想幾時請安——何時輪得到他來置喙?”

“又或者——這本就是娘娘的意思?”



皇后面色不虞,微滯片刻,忽又笑道:“宮中奴婢千千萬,有上一兩個不懂事的也屬情理之中,難不成二殿下還想因為這一個兩個不懂事的奴才定本宮的罪不成?”



“不懂事?”

他身上堆積的威勢讓人坐立不安。哪怕簡單的幾個字,也讓人從心裡打怵。

若是個臉生的小太監宮女,凌肖必不會如大張旗鼓,偏這人是皇后心腹陪嫁忍冬,又怎會放過。



“娘娘日理萬機,自是無暇上心這類小事。”

“我是閒人一個,不介意替皇后娘娘教訓一個愛惹口舌是非的宮人,也不介殺一個以下犯上的奴才。”



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如驚雷,把眼前人都震住。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

瘋子行事,怎有章法可言。



皇后在大殿之上,氣得面色發白,凌肖坐在階下雲淡風輕。



良久,皇后緩緩開口:“靈芝,送忍冬去慎刑司。”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行刑後記得親自去文華殿告知二殿下,以解他心頭之氣。”



錯處一攬子又扔回到凌肖身上,皇后依舊是那個賢德的皇后,二殿下也還是那個目中無人的二殿下。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一切都未改變。



凌肖看著皇后的目光顯然地流露出了興趣盎然的意思:“娘娘果然是父皇的賢內助。”

“公私分明。”



他忽然垂眸,拂了拂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視線卻落是在你那裡。

這樣的反應太易暴露個人心跡,在有心人眼中,可以判斷出許多東西。



“原來是有殿下撐腰,我說今日二皇妃怎的也這般目中無人……”

皇后把那張偽善的臉轉向凌肖,打算扳回一局。



“有錯便罰,娘娘只管處置便是。”

“只是不知——三弟能否等得了。”

對付皇后之流,凌肖考慮的從不是對分寸的把握——而是尋找七寸。



局勢瞬息萬變。



“敬、敬兒他出什麼事了?!”

今日前來陪坐的娘娘們一個個來了精神,自覺不虛此行。誰不知三皇子白敬是皇后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如今還真是好奇這個浪蕩子會闖出怎樣的禍事,竟需凌肖前來特地告知。



往日裡姐姐長妹妹短的,聽著很是親熱,若真有哪個出了事,又恨不得將其踩進泥裡才好。皇后皇子不得妄議,即便只是靜靜看他們出醜,也是痛快的。



“宮外醉酒鬧事,傷了眼——”

許是單純強調傷勢,又或者故意說與誰聽。

“什麼?!”

你聞聲猛然抬眼,同他目光相碰。

凌肖有些意外,失身片刻,眉眼中藏著的那抹狠戾也淡去不少,閃過一絲清亮。



此刻萬物有聲,真相靜籟。

白敬的傷從何而來,沒人比你更清楚了。

而他這番動作莫非是知道了什麼?你試著從那雙珀色水澤裡翻找些線索。潭面清澈卻深不見底,百般探究並無一絲蹤跡可察。



場面寂靜,眾人屏息。

前朝後宮關聯緊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白敬出事,對皇后的打擊必然是極大的。

而這個仇必然又是算到凌肖身上,日後連本帶利的,一同討要回來。



……



長街清冷,稀稀拉拉的沒什麼人往來,說話也無需同方才殿中那般仔細。

阿大略有遲疑:“你今日——”



“總歸是要到這步的。”

凌肖把玩兒著腰間玉佩 ,語氣不甚在意。



不過只差那層臉皮罷了,既然如此,白費力氣的事,還做它幹甚。

日頭抛灑下來的光亮正盛,朱紅邊牆上的一溜琉璃瓦流光溢彩,透著通天的富貴氣勢。



“誒。”

阿大不動聲色的用肘彎輕戳凌肖。

長街盡頭的螽斯門下,你跪在正中央的石子路上,烈日當空,最是毒辣時候,穀雨在一旁陪著,但也僅僅是陪著,再幫襯不上其他。



“怎麼?!”

不慎在意的語氣被凌肖說的太過刻意,可眼風卻快速掃過街尾的嬌小身影。



層層高疊的宮宇間,陽光難至的陰影之地格外醒目。它們同明亮的日光一樣,已深深成為宮牆之內的一部分,惡意難被割捨。



“三殿下傷勢如何,皇后遲早知曉,你今日實在……多此一舉。”

“有什麼分別,到最後不還是都要算在我頭上。”

黑白交界,便是灰色,明暗過渡,正邪詭譎難辨。



“那你既已幫了她,為何不一幫到底,這個時候在螽斯門罰跪……”

“你心疼?”

“凌肖,你犯什麼毛病?!”

饒是阿大如此好脾氣卻也被這話氣的不輕。



凌肖方才雖然是占了上風,可到底無法插足後宮之事,皇后若真想以管教之名為難,他也多說不了半分。

總有些東西需要你自己來承。



你側目看著凌肖順長街邊沿緩行。

青年耀眼紫發迎著日頭,蕩在風中,千絲萬縷,有光澤浮動,色彩濃烈直逼眼前讓人難以忽略,那璀璨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心上,似暗夜中的琉璃燈盞,把黑夜照亮。

他慢步向前,那光又一寸一寸地熄滅下去,祥雲金絲靴下踏踩的陰影又是另一個荒蕪世界。

黑暗,沉寂。



心下忽地閃出這樣的念頭——你要逃離這個吃人的地方。

陷入這牢籠,若沒人能救你出去,便只好自救。



你開始等,等一個能讓你順利逃出去的時機。

在時機到來之前,便是準備。



五、

濃雲聚攏,把月亮遮住了,大地好像也隨著雲塊一同移動。

冰冷少人的宮殿,在無邊黑暗中穿行。四周靜寂無聲,偶爾能聽見兩聲鳥鳴。



白敬的事滿宮皆知,皇弟受傷作為皇兄自然需要聊表慰問,兄友弟恭,一向如此。只是凌肖一向醉心他的花鳥魚蟲,挑選禮品的事他乙太過操勞為由,便直接扔給了你。

身為妻子,職責之一便是幫夫君打理後殿瑣事,你從沒有拒絕的權利。



“東、海、珊、瑚。”

被嚇得一個激靈,庫房帳本也應聲落地,你目光循聲上移,熟悉的黑影出現在房梁,剛好立於你頭頂的正上方。



“最近沒聽說宮中有誰過壽?”

黑影箭一般射下來,落在地上卻輕得像二兩棉花,既穩又平。

“不會是……”

“你可真行,瞎了隻眼而已,拿兩根人參得了。”

他給自己倒了茶水,動作嫺熟自然,像是來過許多回。



“瞎、瞎了?”

意料之外,你開始擔心東窗事發,若是讓凌肖知道,自己恐怕必死無疑。



“嗯,你下手倒是准,再偏一分他就瞎不了。”

“你、你為什麼又、又……”



疑惑還未問出口,刺客已破門而入。

黑衣男子迅速起身將你擋在身後:“找個地方自己躲著,別妨礙我。”

掃堂腿先是蕩平一排,黑衣在白刃之間穿梭,眼花繚亂,他的動作又實在太快,你只看得清偶爾一兩個招式。

明晃晃的刀光直逼眼前,他居然還能來得及躲閃驟然飛濺的血漿。

片刻功夫,在場的幾個刺客基本被他解決乾淨。

入宮不過幾日,便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三番兩次暗中滋事,不同於天家貴胄,打小生在市井之中的你自是沒見過這般陣仗。



“白敬在此受傷,皇后又因你折損心腹,他們母子肯善罷甘休?”

“你母家雖為商賈,卻富可敵國,若不能為己所用,倒不如……哢。”

青年語氣輕快,又順勢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事關人命的大事兒,偏在他嘴裡多出幾分趣味,反而沒那麼可怕。



“你、你是誰?”

疑問積壓許久,終破土而出。



他是敵是友?

昨夜因何救助白敬,今日幫你又是為了哪般?



“呦,不拿凳子砸我了?”

“我昨天以為你要殺、殺我。”

“怎麼——今天就覺得我不會殺你?”



被他這樣一講,你慌忙扯了個板凳擋在身前,似乎只要不被他看見,就會萬事大吉。

沉默並未持續太久,直到西邊傳來器物破碎的聲音,你猜恍然想起這文華殿中並非只有你一人獨在。



不切實際的想法應聲而出,你上前猛地擒住黑衣男子的小臂:“你、你能和我去西邊書、書房嗎?那、那還有人,他、他、他……”

你急得要死,卡了半天也沒有個下文。



對方馬上明白你未言之意,沉默一瞬:“那個瘸子,你還有心情管他?”

黑衣男子語氣不懈,顯然不願多事。



“他、他不能死,我、我……”

近乎央求的語氣,可這廝並未被你的懇求打動,反而轉身又坐回到剛才的位置:“明顯是沖你來的,他是皇子不會有……”



既然並無援手之意,你也未再多言,奪門而出匆匆向西邊跑去。黑衣男人歪著頭,透過窗子往外看,纖細嬌小的背影在夜色中孤單堅毅。



他忽地扯起嘴角古怪笑了一聲:“嘖,麻煩,都說了沒事。”



……



“凌肖。”

書房門大敞,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兒。



“西月活人殉葬制度極度殘忍,砍頭的“伐”祭和焚人的“(燎)”祭是最常用的祭祀方法,此外還有剁碎、血祭、活埋等等……直到桓帝繼位後這項殘忍的制度才被廢除……”



“殿下。”

屋內沒人,靠近窗臺的地上有一小攤碎了的青花瓷片,木窗被冷風吹的吱呀響動,開開合合。書桌、凳子、床下,凡是能藏人的,全被你翻了個遍,不好的預兆漸漸彌漫心底。你實在擔心這個身體孱弱的二殿下一命嗚呼。



與其說喜歡,不如解釋為你不想當陪葬品更為恰當。

他絕對不能死,起碼在你逃跑之前不行。



誰知剛一轉身,便實實在在地撞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裡。

“凌殿、殿下。”

凌肖手裡握著書卷,瑩瑩燭光裡,朦朧似披了霞光霧色。



他彎腰湊近你的臉,不緊不慢道:“小聲點,大晚上的,不知道的以為我沒了。”

他湊得那麼近,幾乎要貼上你的臉。



“你、你去哪了?剛、剛才……”

你將臉偏開,垂頭躲避,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微微發顫。



“我在自己殿內溜達,還需要向你通報?”

凌肖打斷你的話,慢慢勾起一側嘴角。

你更是驚慌,連忙開口解釋:“不、不是的,我、我,有刺客……”

可越是這般,凌肖越想拿你尋個開心。



“哦。”

“刺客。”

凌肖點點頭,並未顯露出半分害怕模樣,反倒是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



“所以你在關心我?”

他勾起的食指劃過你粉嫩的小臉,興致更濃:“還是怕我死了你也得跟著陪葬?”

心中所思被人如此直白道出,你無可辯駁,只好啞聲。食指所到之地頓感酥麻,他觸的又輕,即便你覺得發癢可是並不敢亂動,只得忍著。



凌肖看著你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愈發覺得有趣。

萌生的嫩芽是癒合的傷口,文華殿冬末的夜裡忽然刮起一陣暖風。



“對、對了,給三殿下的東西定、定好了。”

轉移話語恐是當下最合適的。

他挑眉示意你便繼續說道:“長白人參,兩根。”

你伸出兩根指頭同他粗粗比劃了兩下,凌肖直接將其捉住,半開玩笑道:“抖什麼。”

他將其中一根按壓下去,拖長調子:“多了——”

語氣自在放鬆,如同冬日午後曬過的棉被,聽著暖洋洋的。

“一根就夠。”



……



細細想來倒也奇怪,明明昨日還怕得要死,今日晨起凌肖派阿大邀你共用早膳時竟一口應了下來。



桂花糕、蝦仁粥、雞絲面、紅豆沙、茄鯗……

甜鹹冷熱,一應俱全。



八仙桌不算小,凌肖偏挑了你邊上的位子落座,兩個人擠在一處,你每每用筷子去夾桌角的涼瓜小菜時總會碰到凌肖手肘,最後乾脆直接不吃。



“謔,口味挺重。”



細銀尖筷夾著翠綠瓜丁,小小一顆被放在你面前粥碗中,白綠相映不免食指大動。

涼瓜是用香醋醃漬過的,又左以蒜末雞油,簡單的小菜吃起來酸爽開胃,香而不膩,你的確喜歡。



金湯銀絲點綴小蔥,雞絲湯麵冬日裡用一碗最是暖胃。凌肖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熱騰騰的白煙將他熏的有些朦朧,唯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注視著大快朵頤的你。



“你、你也吃呀。”



白玉燉盅被你推到凌肖面前。

燕窩是貴物,原不輕用。如用之,每碗必須二兩,先用天泉滾水泡之,將銀針挑去黑絲。用嫩雞湯、好火腿湯、新蘑菇三樣湯滾之,看燕窩變成玉色為度。



青花瓷的碗裡盛了同你一樣的蝦仁粥,軟糯鮮香的白粥裹挾著涼瓜小菜,被他送入口中。

還不錯。



“春、春風樓的梅花奶酥也、也是一絕,只可惜入宮就吃、吃不到了。”

“你、你再試試這個。”

馬蹄糕其色茶黃,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斷,軟、滑、爽、韌兼備,味極香甜,入口即化。

凌肖殿裡的小廚房手藝確是不錯,又或許你是真的餓了,圓鼓鼓的小臉像極了冬日裡啃食乾果的松鼠。



不遠不近的距離,堪堪看得清對方的眼睛。

四目相對,僵持了半晌。

你沖著一桌吃的努努嘴。

“不、不吃飯你就會生病。”

凌肖微怔,眼裡的好奇慢慢散了,他默了默,悶聲道:“用不著你操心。”



六、

機會的到來比你預想的要快 —— 二月賞燈猜謎。

此乃西月城中少有的盛大節日之一,屆時全城四處皆可通行,接連三日不熄城中一盞燈火,晝夜皆明。



因著前些年西月自然災害嚴重,燈會已許久不辦,現如今重新啟動,場面自然也非同尋常。

太監宮女們在那日若是不當差,是可以出宮耍玩的,這屬於聖上恩賜,是大賞。



可惜卻偏偏同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皇室貴族毫不相干。據說怕是人流雜亂會有髒東西沖煞龍氣,最後便成了一行人吃飯喝酒。



那會宮內的守衛若和平時相較,自然會差了許多,如若佯裝成出宮辦差的小宮女,瞞天過海輕而易舉,待第二日想起來時再尋人,怕是已經晚了。



最初的計畫本定在聖上大壽當晚,服用桂枝丸裝病脫身的法子思來想去怎麼都欠穩妥,現如今倒是迎刃而解了。



……



“呦,心情不錯。”



一來二去,你也算同黑衣男人熟識 ,只是左右他身分不明,涉及性命的事情,到底還是有所保留。



“後日有花燈。”

你仔仔細細將手中所繪之物小心收好,這東西,若是讓有心人瞧了去,即便不砍頭牢獄之災也是少不了的。



“可以啊,說話都利索了。”

他似乎偏愛你殿裡的香茶,每每來時總會先飲上兩杯。



“你、你又笑我,缺、缺不缺德。”

你被說的有些惱,看也沒看飛手就是一本書冊徑直砸向黑衣男子,他倒是出乎你的意料,並未閃躲,大笑著任你“打罵。”



“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出不去,之前救了你的命也沒見你這麼高興……”

不知他用的哪股巧勁兒,鞋尖輕勾,方才用來砸他的冊子便靈巧跳入他手中。

“我發現你最近倒是用功,每次來都在看……”



地圖?

黑衣男子心頭一驚,一個模糊的念頭飛快掠過腦海。

書冊被他緊握手中,帷帽遮掩窺不見黑紗之下的失落,唯見胸口上下起伏。

“地圖有什麼好看,難不成還想著游遍宮中各處?”

情緒被他隱藏的很好,思緒停頓也不過一吸之間。



說者有意,聽者亦有心。

兩相博弈,卻無人落子。

等的人想要回答,拖的人意在逃避。



既然他想要你記那日的恩,你也並非那等小氣之人。

梳粧檯下的小金庫被你攤上桌面:“挑、挑吧,你若嫌、嫌少,我還有。”



“那你覺得。”

“自己命值幾錢?”



他漸漸向你逼近,彈指間又將蠟燭熄滅。

身旁蕩過一陣清風,唇片上驀然傳來炙熱溫度。酥麻感蔓延開來,以一種很快的速度行至全身,最後在頭頂炸開。

他冰涼的手指順著你溫熱的頸子向耳後撫去,托住你並不沉重的腦袋,另一隻手又覆上你的眼睛。

你的身子隨之一顫,對方也有所感覺,舌尖動作一頓,又繼續索取,偶爾幾聲急促的喘息也被快速吞進腹中,水聲攪動,氣味曖昧。



明明互不相識,洶湧的情感卻如海浪般向你湧來,情感複雜交織暗藏眷戀不舍,溫熱的鼻息撫平心頭褶皺。



“你、你……”你狠狠擦拭著嘴巴,試圖通過摩擦的鈍痛讓自己大腦清醒。

“就這個吧。”

湖面微瀾起,心底已澎湃。他並不應你,修長的手指快速在楠木妝奩內撥了幾下。



“他啊,也算是西月時期的一個謎團了。”

沈教授看著手中的文獻資料喃喃自語。



“到底是犯了什麼樣的大錯,以至於正史之上竟無他的一絲記載,甚至連姓名、畫像都未存一張。”

一旁的後生翻了翻面前的資料,可任憑他怎樣翻找也無跡可尋。



“唯獨,衣冠塚內,存有一枚平安扣。”



玉石通透瑩潤,觸手生溫,是難得的好料子,花式紋樣也及其精美考究。即便是內務府的倉庫,這樣好的物什也屈指可數。



“你你你,你什麼,想要的,我自己會取。”

他落在你臉頰的溫熱氣息讓人心尖微顫。

“我、我、我……”

不知是貪心不足還是急於讓你閉嘴,第二下落在了唇角,蜻蜓點水,一觸及離。



暗夜中你兀自失神發呆,手指輕撫被他吻過的唇瓣,仿佛余溫尚在,梅香幽微,可想像暗夜靜謐無聲,盈了滿山谷的,是那雪中的白梅。



幸好,連月亮也不曾瞧見。



平日燈火通明的書房此刻黑的不像話,就連房門口的燈籠也未曾點亮。

月白風清,屋內的人坐在床榻之上,側頭靠在屈起的右膝上,笑意裡滿是自嘲。



他的直覺向來敏銳,也甚少對事情掉以輕心——百密一疏,唯獨漏算了心頭一動。

原本熠熠生輝的眸中一片漆黑,即便是月光照了進去,也無一絲亮色。





七、

人有旦夕禍福,世間之事,無人料的清楚。



賞燈的前一日晚上,你到書房給凌肖送藥,他手中不同於平日握著本書冊,這次換成了一張薄薄宣紙。

走進一瞧著實把你嚇得不輕,你寢殿內自繪的地圖此刻正被他拿在手中。

凌肖眼中頗具玩味,單挑起一側眉峰。

那是一條被疤痕切開的斷眉,你曾聽長輩們說過,此乃大凶之象——兄弟宮損,手足之間緣分淺薄。



“宮中的繪圖我見過不少,這個倒是有趣,暗門、守衛都標記了。”

“桂枝丸……銀兩……匕首……”

“看來——”



凌肖邊說邊撥弄著桌上小罐,大抵又是給他那些寶貝的夜鳴蟲們準備的。

只是與以往所見的圓形不同,這小罐是扇形,只有半個巴掌大小。

是個鈴房。



“看、看來是有人想、想趁著父皇大壽的時候有、有所動作。”

“嘁,東邊的暗門都標錯了,多半興不起什麼風浪。”



東華門是歷代皇室棺槨出入之門,若是生人出入,身份地位必然也是極為低下的血統階級,又或者——皇族中犯了錯的皇子或被流放或為人質。



你自然明白凌肖知曉你在說謊,事實上無需你解釋,他也早已猜到,若非如此,那張地圖又怎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在他手中。

只不過那兩張紙上的資訊實在有限,你又臨時變了計畫, 沒有什麼比裝傻充愣聽不懂更容易蒙混過關了。



“真正的暗門是在——”

高明的謊話多是說一藏十,這樣別人才會深信不疑。

凌肖對於暗門之事旁敲側擊,看似全盤在胸,實則一句真話也無。偏偏你心事重重,聽在耳朵裡事事全中,不知不覺之中,便被引出心中所思。



"在、在哪?"

"想知道?"

獵物逗著玩的時候最有意思,倘若是一下子逼死,便會失了許多樂趣。

“不、不想。”

你目光逃避躲閃,自以為藏得很好,其實全被凌肖看在眼中。



“正門偏北的荼蘼叢後。”

直到四目相對,你才發覺他黃雀在後的有意試探,而自己那般急切詢問險些露了馬腳。

“是、是嗎?正門邊緣還、還會有荼蘼?”

“過死人的地方配不詳之花,不是剛好。”

要麼被人發現九死,要麼順利逃跑一生。卻絕對想不到是當下這樣的場景。



知與不知之間,霧裡看花,終隔一層。



還好,計畫提前了,你也只能這般安慰自己。

眼前人的危險也並非三言兩語可以道清,還是離遠些好:“藥涼了,我去熱、熱……”



可惜,凌肖並不買帳。

他擒住你的手腕,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將你拉入懷中。你跨坐在他身上,身子略顯僵硬,卻又沒有什麼可以推開他的理由,後腰被攬著,更是隨意動彈不得。

姿勢實在曖昧。



“想走?”

凌肖玩味的咀嚼著幾個字,一語雙關。

搭在你後腰的手來回摩挲,又順著環了一圈。

盈盈一握若無骨,蠻腰纖細掌中輕。

似乎稍稍用力便能把你的細腰給折了,倘若把你壓在身下,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走、走哪去。”

“騙子。”



此刻面孔相距極近,凌肖甚至可以清楚聽到你呼吸聲音裡的每一處起伏,聞見青絲間發出的微弱茉莉幽香,偶有幾縷輕輕劃過,更令他萌生出絲絲癢癢的快感。

他忽地輕嗤出聲,這笑,反帶出一陣咳嗽。



懸空的手終是落在他背上,輕輕拍著。

而你的目光許是憐惜太過,凌肖亮如琥珀般的眸子微微一閃,反倒是寬慰起你來:“你放心,我爭取多活些時日。”

“省得你日日提心吊膽,睡覺時候也總來探我的鼻息。”

凌肖把你說的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但你卻也是真的怕他哪日就忽然去了,毫無預兆的。



桌上新添置的扇形小罐內窸窣聲響同往日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想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

凌肖眸光微微一動,繼而挑唇笑道。

不過一個蛐蛐罐子。

還能是什麼。

可他這壞笑又讓你覺得似乎沒那麼簡單,語氣裡摻了些試探,悶聲問:“做、做什麼?”



“圓房用的。”



有些事情本以為閉口不談便會被忘卻,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不、不急,殿、殿下的身子好了再說也、也不遲。”



你的反應同凌肖所測幾乎無異,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能忍住試探一二。

“慌什麼?”

“我說的是它們。”

凌肖指指桌上的鈴房,那裡面也住著一對小小夫妻。



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言辭不當,剛想解釋一二,卻又不知該如何再開口。

強忍著不安,你偷看一眼凌肖神色,他略掀眼皮,視線剛好同你相碰。



你緊張思慮,聲音細小:“殿下,我、我不……”

凌肖並未多言其他,而是將腦袋垂在你肩窩處,輕聲道:“別動。”



鋒利的人若是忽然“示弱”,是很容易讓旁人生出惻隱之心的,但對於想要逃離這四方天地的你來說,不是好事。



……



火樹銀花不夜天,笙歌豔舞,絲竹聲聲。

酒過三巡,凌肖稱自己身子不適便早早退席。原想著宮宴後再做行動,現下倒是省了你不少事。



夜色掩護下,更讓人多幾分把握。

凌肖回殿后便早早歇下,往常圍著你整日轉悠的穀雨今天也因人手不夠被拉去幫忙。

就地取材,穀雨平日的衣物拿來喬裝,冥冥中憑添幾分勝算。

計畫離奇的順,難免讓人心生古怪,可若要深究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是自己太過緊張,你深吸口氣,如是想著。



夜風襲來,城牆的刁鬥“鐺鐺”地響了三聲,已到城禁之時。

拐角處沖出來的數十名禁軍恰好同你在狹窄甬相逢。



每一個腳步聲都讓你心跳加速。



“姑姑這個時辰出城怕是有些晚了,自己要注意安全才是。”

為首的禁軍瘦臉高顴,細長的雙目擠向額頭,一臉精明相。他肯恭恭敬敬喚你聲姑姑,多是因為穀雨這身大宮女的服制。



“多謝。”

你話說的極慢,一字一句,謹小慎微,從始至終都低著頭,可禁軍頭頭臨走前那看似隨意的一瞥,卻讓你冷汗肆流,後背一陣冰涼。

這是一條極其脆弱的防線,哪怕是一個最不起眼的宮女、最不經意的一瞥都有可能毀掉你所有的努力,更何況是禁軍——一旦被發現,便必死無疑。



直到這隊人馬消失在甬道盡頭,你才敢稍稍抬首。然後一眼便瞧見了凌肖先前同你所說的荼蘼花叢。



看來他真的沒騙你。

如此一來到讓你憑添出幾分猶豫來。

禁軍查的如此之嚴,去到西邊確會多出幾分風險來,既已知道了近路,何不先一試?

那扇門確也隱秘,即便冬日植被稀疏,不細看,也很難發現。

心中快速算了一下禁軍環城一周的時間,若真的錯了,再往西邊去,時辰上也是富裕的。



暗門漸行漸近,藏不住的喜悅溢上眼角眉梢,輕快如同自由飛燕。

宮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在此刻皆成過往。

你也早已打算清楚,一旦離開這裡,自己就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買兩畝薄地,開一家客棧,大抵也能養活自己。



兩道黑影此刻正躲藏在宮門西邊街口的枯樹上,森寒的眸子冷冷地盯著從樹下魚貫而過的禁軍。

很快,禁軍漸漸走遠。 黑影從樹上縱身躍下,然後輕輕一揮手,附近幾棵樹上同時躍下六七條黑影,迅速聚攏過來,個個身手矯健,悄無聲息。

這些人都穿著夜行衣,頭上罩著黑色斗篷,臉上遮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雙精光四射的招子。



“殿下說了。”

“要她的眼睛。”



……



暗門雖小卻因時常修繕緣故推開並未發出吱呀聲響。

可眼前的光景卻並非你所想那般通往自由。



若是有人先給了他人生的希望,轉瞬間又徹底將這希望打碎,是比直接殺人更加殘忍的。



“皇妃,好巧。”

阿大似乎等了很久,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對你施過一禮。



巧?

地上散落的果殼果皮繞是傻子也不難看出對方恭候大駕的模樣。



“殿下特地命小人在此侯著給您賠個不是。這暗門他記錯位置了,叫您別見怪,花叢邊兒上這間,是庫房。”



騙子。





八、

即便凌肖閉著眼睛養神,也能通過回廊裡傳來的腳步聲判斷出來人火氣不輕。

意料之中。

你憋著氣想同凌肖當面對質,未曾想這廝竟連裝都不肯裝一下,仍自顧悠哉下棋。



黑白棋子酣戰,難分高下。



你面上浮起一層惱意,默默看他半天。一時衝動,忽然抬手推搡了幾下坐在椅子上的人。

說是推,基本沒敢使勁,怕錘壞他,氣又無處可撒,最後竟像個小孩子一般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眼中水霧愈盛,匯成珠子,你嘴唇動了動,良久,才發出聲音:“你、你故意的。”



凌肖繼續從身旁拿出一顆黑子,放在了白子邊上。黑白棋子僵持不下,白子被黑子團團圍困,陷入死地。



“是又怎樣。”



凌肖絕非眼下看上去這般淡然。

他把心思埋藏,深不見底。

願你知曉,又害怕被知曉。



哭聲戛然而止,你猛然意識到眼前看上去病怏怏的二皇子也許並非你想像中那般可憐。

仿佛一直潛藏在洞穴的猛獸,終於在沉睡了許久之後,向你亮出了銳利尖牙。



“就沒考慮過失敗的後果?”

凌肖的嗓音本就偏冷,平日少言,猛地開口,讓你感覺有一條陰冷的蛇爬過脊背。



究竟誰是局中之物,未可知。



你抬手蒙上自己雙眼,雙頰卻逸出淚痕,滿是懊惱:“不、不就是一死,早死晚死又、又有什麼分別。”

執棋的手頓住,不知該落子何處。



“西月宮中暗流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

他看著手中棋子,漫不經心道:“既然入了局,你就要知道,自己都同誰相互關聯著。”

“你死了不打緊。”

“若是拖了旁人下水,豈不缺德?”

他說的甚是雲淡風輕,唇邊還掛著笑,鳳眼也是微微上挑,眸中卻盡藏清冷危險。



“今時不同往日,你從前日子過得安逸,但也已經過去了。在這裡,收起那些沒用的心思。”

你被他這些話氣的喉頭一梗,愣是駁不出半分。

接著凌肖微微俯身,忽然自腰後抽出把匕首勾住你的脖頸。



梨花帶雨,朱唇微啟。

淚珠在燭光下似是被描了金邊兒,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人見猶憐。



“動了不該有的心思,總要付些代價。”

其實這話並非單純只對你一人所言。

他又何嘗不是。



利刃出鞘,刀鋒寒冰似的自下頜滑至玉頸,尖銳觸碰柔軟,只肖輕輕用力,血液便可透過皮毛一顆顆的滾落出來,像極了他在牆角嬌養著的曼陀羅,殷紅,飽滿,卻有毒。



逃跑未遂,後果你再清楚不過,閉上雙眼只待審判降臨。

酥麻的刺痛感由嘴唇傳至頭顱,凌肖猝不及防的靠近,尖牙在你嬌嫩的唇上咬了一下。

舌尖兒抵著虎牙,仿佛那處還殘存著你的溫度。



你嚇的不敢睜眼,便連身子也開始抖得厲害。

早就聽聞西月二皇子喜怒無常,性情乖張,你算是真切體會了一番。

仿佛間有什麼東西裹挾著鋪天蓋地的熱氣貫胸而過,似是要從口生生跳出來一樣。



帶著試探凌肖更進一步,舌尖在此刻毫無預兆的突然入侵,柔軟劃過堅硬貝齒,卻又不甘心止步於此。

於是手指便深入到了衣裙下擺。

身子很暖,綢緞似的皮膚細膩光滑,若是抱在懷中,一定很軟。



你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根被釘在繃子上的細線,越繃越細,越繃越緊。

而眼前人的任何一個細微動作都會給你帶來顫動,讓你處在時刻將被毀滅的恐懼與快意之中。



凌肖明顯感受到懷裡的身子發顫的厲害,捏著你的下巴將臉抬起,道:“怕了?”

眉頭緊皺,下一步該做什麼你自然心知肚明,卻還是試圖讓自己冷靜。 噙著的淚花被你硬生生的憋了去,待到終於鼓起勇氣抬眸同他對視時,儼然一副沙場赴死的模樣:“我、我可以。”

凌肖望著你那雙懵懂的眼睛,輕嗤一聲:“不禁逗。”



毫無流動的愛意,依靠道德壓迫並無意義。

絕非可以 。

他要的,是你願意。



落子成局,白棋向死而生,殺出另一條路,

贏了嗎?

凌肖並不覺得。



心聲若不能抵達,怎樣付出都是偏差。



九、

文華正殿,燈火通明。

凌肖斜倚在桌邊,小口飲茶,看著前來通報的阿大,緩緩點頭。

東華門西南側平日供小宮人們出入的暗門就在方才出了事情。



“一死三傷,都是各宮的幾個大宮女。”

“聖上大怒,下令徹查。”

宮城之下,發生這種事情,自然龍顏震怒。



阿大邊說著從袖口掏出一枚銅質權杖。

圓形銅牌一面浮雕咆哮猛虎,一面雕刻與其所對應的陽文篆書。



“沒看出來,她面子挺大。”

“我都沒這待遇。”



阿大暗自偷笑,沒由來便暗爭高下的凌肖他已經太久沒見到過,有限的記憶中,這樣的場景怕是要回到幾年前。



白起擅長騎射,凌肖精於輕功。



騎射是皇族極為重視的一項基本技能,皇子們自小便會有專門的師傅教授這門課程,待到春獵祭奠之時一展身手,西月每年獨佔鰲頭者借此平步青雲的不在少數,若是皇家子弟出身,能否當選為太子,這也是極為重要的條件之一。



相比之下,飛簷走壁的輕功就顯得不那麼入流,這類功夫,在有身份的皇家貴族看來是著實拿不上檯面的,只有小偷小摸的市井潑皮才會去習這種旁門左道的技法。



凌肖總是不服氣,暗自較勁。

白起贏他,凌肖幾天不願理人,白起輸他,凌肖又覺得對方是在故意放水。不過白起倒也不惱,任他胡鬧。因為這種情況多半不會持續太久,用不了幾天,凌肖又會嚷嚷著讓白起偷偷帶他到城郊訓練切磋。



彼時的少年鮮衣怒馬,肆意張揚,不知何為離別苦,失親痛。



說白起是西月歷朝歷代中最優秀的勇者一點也不誇張,十幾歲的少年皇子,已經頗有軍中大將運籌帷幄的沉穩冷靜。



但樹大招風。



很快,在皇后及其一眾黨羽的翻雲覆雨之下,十六歲的白起被送往東虞為質,一走便是八年,至今杳無音訊。此乃凌肖心中一傷。

白起走後第三年,蕰苒出使途中遇刺,當時大旱三年西月國力衰弱,無兵可出,竟不了了之。又成凌肖心內一痛。

一傷一痛,他的生命光亮自此泯滅。



熱火烈焰焚盡了肉身,灰燼深處尚有餘溫,是一顆紅色的跳動的心。



“看來殿下早已猜到了,不然二皇妃……”

凌肖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背著手,平視前方,若有所思。



“隨便一說,誰知道她還真信了。”

“這條命算她自己撿回來的。”

“與我無關。”



阿大撇嘴,深知有些事情看破不必說破。他從懷裡小心掏出一個小包遞予凌肖。

“這是你要的東西。”

棕褐油紙被折的四四方方,其中包裹散發陣陣奶香。阿大護的很好,四角無一處壓碰褶皺。

凌肖拆開紙包撚下一角,奶味醇厚,花香清甜,十有八九會是你喜歡的口味。



“給我也嘗嘗。”

阿大原以為點心是凌肖買給你的,當下瞧凌肖自己吃上了不免眼饞,便沒眼力價的伸手去取。



結果可想而知,隨即便被凌肖一個巴掌狠狠拍掉。

“想吃自己買。”



“想~吃~自~己~買~”

阿大陰陽怪氣學著凌肖那副心口不一的做派,忿忿不平。

“嘁,有本事你自己買去,別讓我排隊啊。”



……



“喂。”

不偏不倚,一顆小石子砸在你頭上。

你尋著方向望去,淚珠不受控的便從眼角溢了出來。

牆角、房梁,這次是窗邊,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忽然蹦出來。



你最不願人前落淚,偏偏幾次最狼狽模樣都被他瞧見,今日又是如此,便掀開被子,蒙頭躲了起來。



“嘖,本就生的就不美,再哭更醜了。”

“怎麼,沒跑成。”

黑衣男子的忽然出現並未讓你驚訝,但他的話,卻讓你心裡一驚。

“你到底是、是誰。”



他絕非什麼盜賊,能如此輕易的往來宮中,身份只怕也是舉足輕重。



“知道你的行蹤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一驚一乍的,像只兔子。”

“怎麼又哭。”

指尖停在眼尾,觸感微涼,你覺得有些冰,便往被子裡縮了縮,不想讓他碰。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黑衣男子不再逗你,語氣忽然也變得十分認真:“對不住了。”

他的道歉讓你一愣,就算是在監視,以你對他的瞭解,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道歉低頭的性格。



臉頰一熱,昨夜種種驀地浮現眼前。

難不成是因為昨天?”

清冷梅香縈繞鼻尖,與之相伴的,還有那清淺的一吻……



肚子咕咕聲響當下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沒吃飯?”

“嗯。”

“吵架了?”

“嗯。”



關於你和凌肖的一切,他似乎瞭若指掌。

不是沒懷疑過他的身份,若說他是暗中保護凌肖的人,可刺客那晚他對凌肖的冷淡態度看上去又並非如此,若說他想取凌肖性命,可現下凌肖還好好活著。

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便是監視了。



既然撒謊毫無意義,倒不如坦誠相待來的可靠。



“誒,用不用幫你揍他?”

他用手指戳戳你只露出半截的小腦袋,低沉沉地氣音反倒在安靜無聲的房內更加明顯。

見你未應,這廝忽然動了動身,你心中咯噔一下。 連忙用雙手緊緊抓住黑衣男子手腕,聲音又低又輕,帶上幾分央求:“別、別。”

“換個姿勢坐,你緊張什麼。”

顯然剛才趴跪的姿勢不太舒服,他挪了挪身,雙手交疊抱於腦後,同你一起靠在床頭。



“你知道嗎?”

“他活不過二十六歲。”

“如、如果一個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他、他脾氣有些無常……好像也、也可以……理解。”

自言自語,你就這樣將自己說服。



燈火中,黑衣男人原本想伸過來的手僵了僵,他撥開你額前碎發,輕聲一笑。

“你在可憐他?”

是可憐,還是旁的其他,你想了想,竟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沉默之後身旁一陣窸嗦聲響,香甜氣味不合時宜地漾入鼻腔。

這味道熟悉的很,你抻著脖子一瞧,竟是春風樓當季特製的梅花奶酥。



他將東西拋去給你,笑道:“嘗嘗?”

跑了一路,現下便是連水也不曾喝上一口,更別說吃東西了。紙包內的吃食還你最喜歡糕點,若說一點不想用,怕是假的。

舔舔嘴唇,你扒開包裹取了一塊,香甜綿軟之中還摻有淡淡酒香。

隨即黑衣小賊又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你就知道,這人從不會讓自己吃虧。



“你在可憐他?”

黑衣小賊仍在追問,看來已是鐵了心的想要討個答案出來。

“我、我……不知道……。”

現下腦袋實在混亂,倒不是說刻意逃避,而是當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這樣的性子,怕、怕是最不想旁人可、可憐他了。”

“看上去是、是很囂張跋扈,但、但好像並未如傳言那、那樣惡劣,一直無人庇佑,還能活到現在,也並非全、全憑運氣。有時候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廢物或許才能更、更好活命。”



你並未正面回答。

有些東西無法通過單純的表像所見而妄下結論。

在這深宮之中,每一個人都活得步履維艱,任他是皇子公主又或者宮女小廝。



帷帽的黑紗下,一雙眼睛被倏地點亮。

旁人口中的玩世不恭、傲慢無禮如硬殼將他包裹其中,卻不曉得在那之下的真心熾如炬火。

期待真心,又怕被看透。



“你覺得他是廢物?”

“是、是……”

“疼、疼,你松、鬆手。”

男人忽然扯了扯你軟嫩臉蛋,雖談不上疼痛,力度卻也不小。

“知不知道背後議論皇子什麼後果,嗯?”

“是、是看著像,不、不是真的,能不能聽我講、講完。”

你連連解釋,疑惑卻也攀上心頭,怎的他今日對凌肖之事這樣有興致。



“我發現——嘶,你幹什麼,懟我鼻子上了。”

趁他分神之際,你悄悄摸了塊點心,試圖“禮尚往來”。可惜,男人的帷帽之下還掩著面紗,並未能讓你順利得逞。



真是個狡猾的傢伙。



“想喂我?”

再撤手為時已晚,他反捉住你纖細手腕,冰涼乾燥的大掌帶著你,緩緩探入神秘黑紗之下。

並非有意為之的暗示誘導,偏是那種讓人挑不出錯處的,若有似無的擦碰。

溫熱口腔半包裹著手指,像小貓似的,小舌勾走點心的同時不忘挑逗你的指尖。



“吃、吃人嘴短,拿、拿人手軟。”

你慌忙將手背後,規規矩矩的像個小孩子。

他又調整了姿勢,挪的離你更近了些。



“可以啊你。”

單聽這語氣,男人並未流出半分不快,反倒是頗有幾分滿意。

“你、你是誰?和凌、凌肖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監、監視我……”

“我們。”



“你們?”

“什麼時候你同他這樣親近了——”

黑衣男人關注的重點著實令你頭疼,什麼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問題都能問的出來。可你不知道的是,漫漫黑夜之中,在他聽見你口中道出這略顯親昵的二字時,是何等心情。

“那、那他是我夫……名、名義上的夫君。”

“一榮俱榮,一、一損俱損,他若真的出了事情,我、我必也逃不掉的。”



“果然,我就知道。”

語氣中滿是你聽不出的寂落失望。

“早和你說過,皇宮寶物多,順手的時候聽見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是很正常。監視談不上,就是覺得你還有點意思,打發打發無聊時間。至於和他——”



“沒什麼關係。”



“騙人。”

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糟,撲朔迷離的關係,倒越發引得你想要知道。

“你、你明明很厭惡他但有時又會護、護著他,你們應當是相、相識的,對吧。”



“八年前送去東虞為質的人原本不是白起。”

皇家秘事你略有耳聞,八年前那個風頭正盛的大皇子不知因何緣故被派往東虞為質子,按理說,即便到了他國也不至於杳無音訊,可自此之後這個西月國的大皇子便像人間蒸發似的再無消息。



“我、我只知道,大皇兄離開以後,蕰母妃原本是去和談的,結、結果途中遇襲。”

遇襲?準確的說應該是有人故意為之才對。若不是皇后在隊伍裡安排了細作,單憑幾個流寇就能劫了皇家使團,真是笑話。



“叫的還挺親熱。”



如此想來倒有幾分能說通了。白起曾經的手下因著凌肖是其主的弟弟不願傷害、詆毀他,但又因白起代弟為質而心有芥蒂也實屬常情。



“所、所以你是大皇兄的舊人?”

他未作回應,又拿了塊點心,送入你口中。



“該我了。”

他忽然靠近,曖昧勾住你的下巴,唇片貼在耳側,低聲道:“你不會真打算為他陪葬……”



“你覺得呢?”

他今天似乎對凌肖與你的關係格外執著,偏要子丑寅卯的問出個所以然來。

話言一半,你便知他想問些什麼了。



實在意外,你不再像先前那般認認真真解釋作答,竟學會反將他一軍,黑衣男人忽然發出的笑聲清朗的像是寒冬夜裡照進的月光,只這一聲,便頓時將你心中煩操之感驅散。



“行,換一個。”

“你說話——是怎麼回事?”

他的思維極是跳脫,問題的跨度之大也是你不曾料到的。

“沒想過治治?你這樣在宮裡可容易受人欺負。”



的確,這話讓你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在椒房殿內因疲于同皇后解釋而任由她亂扣帽子。

“從小就這樣。”

與此有關的話題你從不願多言,便隨意搪塞個藉口給他。

“少扯,看著老老實實,嘴裡就沒句真話。”

趁你不曾注意,這人又朝著你的方向挪動一二,靠更近了些。



“為什麼不找他幫你,好歹……”

黑衣男人朝著書房點頭,意有所指。

“他?他自己腿還傷、傷著呢,怎麼顧得上……”

送點心的手僵在半空,被黑子男人反扔回紙包裡。



“說話又不用腿。”

你狐疑看他一眼不解其意,自己伸手取走被他扔回去的那塊點心。

凌肖已是自顧不暇,況且你們二人間也並無夫妻情分。

今夜能留你一命已是萬幸,哪還敢求旁的?

“不、不要。”

你雖在黑衣男人面前幫著凌肖說話,可若真要你去當面求他辦事,你還真是做不出來。



“放心——他沒那麼小氣。”

“你、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他。”

“我也不願是他。”

微不可察的一聲輕歎,你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先是最初的道歉,繼而又是和凌肖的關係,黑衣男人一反常態,言語間情緒難掩。

大約是思念舊主吧,想來也是積怨不淺。



“你恨、恨他。”

八年,夠久了。

這份怨足以讓一個人盤根錯節深紮於心。

你張張口,有些猶豫,卻還是選擇了張口言明。



“大、大皇兄護弟心切,代他為質,但那時他尚且年幼,有些細節也未可知,我、我明白你們主僕情深,可……還萬望你別、別怪他。”

“我覺得,他、他並非貪生怕死之人。”



“呵。”

“你憑什麼這麼覺得。”

“別覺得自己很瞭解他。”



“求、求生並非貪生,沒人願意平白無故的讓人陷害,可、可若真需要他為國赴命,想必他也不、不會怕。”



“我若執意怪他呢?”

“或、或許他比你更怨自己。”

脫口而出的瞬間連你自己也愣了一瞬,幾個時辰以前凌肖還想要置你於死地,如今卻莫名替他開脫上了。



到底為什麼。

沒有答案。



靜夜無聲,他沒再回應,翻身下床,躍窗而出。

原來像他這般來去自由,言行隨心的人也會有不願提及的舊傷。



紙包內的最後一塊點心在口中化開,花香奶醇。

似乎卻沒有那麼甜了。



……



你又夢見白敬了。

那只被你傷了的眼睛如無底黑洞,涔涔往外冒著黑血,一步步朝你逼近。拼了命的想跑,奈何卻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朝你愈發靠近。



凌肖是在這個時候進屋的。

屋內安靜非常,只能聞到蠟燭燃燒時候的劈啪聲響,縮在床上的人身子瑟瑟發抖,便是連哭都只是小聲嗚咽。你皺著眉頭,眼角濕潤潤的,綢緞似的長髮鋪開一片,面頰滿是淚痕。水珠從微顫的睫毛滾落,又迅速洇入髮絲。

凌肖半跪在床邊將身子探過去一點,勾起修長手指,動作緩慢地替你拭去淚珠,溫柔至極。



他在感受著這股不尋常。

好比一條魚莫名從水裡跳了出來,他自己走上前,卻不知是該撿起扔回水裡,還是留在地上任其失去生命。

話都說不利索的丫頭片子,還挺強。

炸毛咬人的狠勁兒,哆哆嗦嗦強忍淚水的模樣,最有意思的當屬你磕磕巴巴努力講話的時候。



欲望飽脹,他小心靠近。一隻手臂先從你脖子下面穿過,又慢慢貼上去將你整個人包裹懷中。你蜷起來的身子又顫了顫,他握住你的雙手微微用力,可人還是抖得厲害。見你此狀,他心頭竟湧起股衝動,想就這樣一直抱著,不放手,也決意不再讓你流淚。

唇片一遍又一遍的落在發頂,他吻著你的發旋,在喉間輾轉了幾圈的話最後皆化作輕飄飄的一句。



“沒事了。”



他還是將魚留在了池子裡。

18/04/2023

「凌肖x你」東華門(1-3章) by排骨玉米蓮藕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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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初春北方的河面,堅不可摧像石頭一樣硬的冰面忽然出現了悉悉索索的裂痕。封凍的堅冰並不會立刻融化,看起來一切似乎沒什麼變化。
他開始懷疑。
又懷疑自己的懷疑。
直到力量悄然越過平衡點,一切開始破碎。
原來。
在看不見的深處,根須早已交纏在一起。
分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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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從隋唐開始,人們就開始在大門上使用門釘了。起初是為了防止門板的鬆散……皇家的門釘通常設為豎九路橫九路。親王家設七路乘九路;王府設七路乘七路,再往下便是五路乘五路……」



“凌肖,為什麼東華門只有七十二顆門釘。”



「東華門是西月皇宮的東門,門外設有下馬碑,再大的官職,到了這扇門口也要下馬步行……且在西月時期,東華門是專供太子出入的門,所以太子宮殿也被稱為東宮便是剛才我們去過的文華殿……」



「各位遊客,在古代文化中,雙為陰,單為陽,而九為陽數之極,代表至高無上,太子雖是皇帝的接班人,但君臣父子,還是有別,所以不能用九九極陽之數……」



“但史料記載,西月二皇子並非太子儲君。”

“他。”



似乎是被歷史忘記的人。





一、



風急天高,並非什麼良辰吉日,你家的宅院門口水泄不通的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只要有錢,如今商人家的女兒也能嫁入皇宮。



大件傢俱兩人抬,成套紅腳桶分兩頭一人挑,提桶、果桶等小木器及瓷瓶、埕罐等小件東西盛放在紅扛箱內。



共一百二十八抬。



一擔擔、一杠杠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床桌器具箱籠被褥一應俱全,日常所需無所不包。成親隊伍洋洋灑灑,一路上鞭炮鑼鼓滿天響,滿眼望去十裡皆紅。



“還真是世風日下,一個商賈之女,也配嫁入皇室?不過是有兩個錢罷了,如今國庫空虛,才攀上這束高枝兒,估摸著……”

“誒,說話小心些……”

男人尖嘴猴腮,盡展市井小人嘴臉,即便身旁鄰居好意提醒,仍在小聲嘀咕。



“東華門是歷代棺槨出入所在,既是迎親,取的又是正妻,憑他那潑天的張揚性子怎麼肯?怕是壽數將盡,搖不起風浪嘍。”

“全西月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初為了大皇子的事忤逆聖上鬧得人盡皆知,後公主大婚,好好的神仙眷侶,駙馬卻險些被他打殘,依我看,就是嫉妒,如今落得這般光景,報應罷了。”

“也並非你說得這般惡劣,當年西北戰事,大殿下被送去東虞為質下落不明,朝廷無人可用,他同驃騎將軍日夜兼程趕往北地,阻了邊疆暴動,那時也不過十五六歲。”



“大殿下深明大義留了手中舊部幫扶,不然你真以為他一個不詳之人,只憑一己之力就能將戰事扭轉?”

“我爹說他出生那日天降暴雨,足足持續三月之久,南方洪澇,民不聊生,欽天監說是災星入主,父子相克,這才改作他姓。”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與你這個大名鼎鼎不曾謀面的夫君有關。

西月國的二皇子。

身染惡疾,據說,活不過二十六歲。



“小姐,你這個樣子過去,宮裡見了,是會怪罪的。”

身旁的婆子小心提點著,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實在擔憂你這副模樣觸怒天威再受責罰。



可一想到往後餘生將在紅牆綠瓦四四方方的天地裡同一個將死之人度過,淚水盈盈,哪裡還是你能控制的。



既已如此,不如哭個痛快。



……



花轎是從東邊的東華門抬進文華殿的。

同宮外的陣仗相較,牆這邊就冷清多了。

沒有鞭炮也無人張羅,偶有路過的小太監宮女們竊竊私語,低聲討論你這個身份特殊的主子。



西月的宮城在夕陽裡籠罩著,翻滾的烏雲和通紅的晚霞逐漸融為一體,太陽緊貼著房檐緩緩下沉。

團巨大的烏雲正向落日移去。你站在餘暉裡心中默默對著太陽喊叫。



「快跑。」



你不願它被吞沒。



“皇妃?”

“皇妃?”



宮門關上的那一刻,你便成了牢中困獸。



……



因凌肖病弱,一系列拜天地敬賓客的儀式都免了,只留了宮裡沖喜的規矩。屋內設有小祠堂,你需先替他誦經,在那之後,方才能入寢。

你蒙著蓋頭,目光所及有限,只隱約聽見屋內窸嗦聲響,卻又不那麼真切。眼下時辰不明,祈福許久的你唇幹舌燥,只偷偷喝一口水的話,想來應當無礙。



猶豫許久這才敢將蓋頭取下,你先是悄悄掀開一角,確認殿內無人,這才放下戒備,長舒口氣。

倒也奇怪,成婚之日偌大的宮殿,丫頭婆子愣是一個不見,但轉念一想,清冷有清冷的好處,沒人盯著也算自在舒坦,可即便這樣你還是抱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保不齊哪扇窗底下就有蹲牆角的。



早有耳聞皇家對子嗣傳承一向看重,據說後宮還專門設有聽喜的太監小廝,你雖不屬聖上妃嬪,但畢竟嫁了進來也算皇家媳婦,還是小心為上。



尋尋覓覓終是到了八仙桌邊,你實在渴的厲害,這上頭也是同屋內一般乾乾淨淨,絲毫不像是大婚模樣。

沒有合巹酒,也沒有喜果點心,你甚至十分懷疑,桌上這套海紋琉璃壺中是否裝有茶水。

不過模樣甚是好看,胚身晶瑩剔透,藍紫顏色相融交織,五盞一壺,竟是沒有一個款式相同,紋樣毫無章法可循,卻又相得益彰,不像尋常花色那般,規規矩矩,只用墨筆勾勒。



是你不曾見過的。



“啊——”



都說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床下,眼下蟋蟀沒來得及入床,倒是先進了杯子。

才拿起的杯子又讓你扔了回去,叮咣聲響,害怕這雜聲引來旁人,又慌忙捂住嘴巴。



小蟲色如蟹殼,鳴聲有力,項上隱靛小斑,牙是絳紅,翅色略透淡金,是上佳的青頭將軍。



是誰有意為之,

還是說宮裡見風使舵的奴才看人下菜,見凌肖落寞便跑來欺辱,又或者他曾經當真太過跋扈以至於被人“報復”。



說不好奇是假的。

二殿下究竟何許人也?



繡簾初靜卷,紅燭已高垂。帳幔重迭迭,人影若隱現。

花生桂圓撒了一地,即便你已經很是小心,腳下依舊還是會發出輕微劈啪聲響。



你在床前不知躊躇多久,才敢稍稍抬眼看他。

其實你沒太看清,不過粗粗晃了一眼,只覺得寒冬臘月的,內屋也沒個炭盆,他便是這樣一身大紅喜服穿在身上,也不知蓋床被子。

街頭巷尾同他有關的傳聞不合時宜的在此時想起,你忽地莫名有些擔心。



他會不會已經……



這人身子略微消瘦些,卻不是你以為的骨瘦嶙峋,只是看著少了許多血色,身形倒也還算結實。

發間的羽毛簪被你小心翼翼拔下,小心遞探到凌肖身前用做試探。

直到鼻下絨毛輕飛那瞬,你霎時呼出口氣來。



幸好。

還活著。



眉毛淡黑,即便左側被斷開兩道,也並不顯兇狠。眼睛始終是閉著的狀態,小扇面似的睫毛略帶些弧度,不知是夢見了什麼,一直在輕輕抖動。



這個二殿下的容貌顯然與你先前所想天差地別。

忽地又生出絲惋惜。



這樣好看的人,居然活不過二十六歲。

也難怪他會是個病秧子,陰相太過,盛極必傷。



方才的小蟲似是隨你一起入的內殿,一蹦一躍,落在大紅喜服上繡的那朵荼蘼花蕊處。

然後小促織便嗖的竄入了凌肖懷中。

你一下慌了神,沒顧得上那麼許多,小手追著小蟲一併入了他的襟口。



索性及時,只一扣你便將小傢伙捉在手中。

正是得意之際,隱有暗香在鼻尖浮動,似是荼靡絲絲入扣撩人心弦。

原來不知不覺間你幾乎已是趴在他懷中。

觸感溫軟,男子胸前肌膚同你小臂緊貼著,待你回過神時雙頰已然燒的發燙。



慌慌張張。

如同逃命似的,你撥開帳子躲回到外殿。

小蟲早已不知跑去哪裡。

而你望著重重幔紗是如何也不肯再回去。



一來是你還沒做好同床共枕的準備,二來你怕剛才一鬧將他擾醒,屆時面面相覷豈不尷尬?

沒錯。

千千萬萬都是藉口,總之你就是不想同他一起。



殿內所焚之香淡雅清爽,頗能緩和方才生出的緊張之感,也或許是因太累,只半盞茶的功夫,你垂在軟墊上的腦袋便有些發沉,漸漸昏睡過去。



……



屋裡沒有旁的陳設。



除了凌肖方才躺著的床便是眼前這張八仙桌。

洞房花燭夜,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娘,卻寐在了小祠堂前跪叩菩薩時候所用的軟墊上。

同自己方才一樣,她也沒有尋摸個東西用來遮蓋取暖。



凌肖吹滅手中迷香,抽出藏在腰間小刀,眼尾輕揚,勾出幾許興味。

利刃冰涼,緊貼著少女纖細脖頸,白皙皮膚下的淡青色血管隱約可見,凌肖比劃了兩下,隱約間還能感受到脈搏跳動。

唯恐天下不亂,西月國的二皇妃若是在大婚當晚暴斃。



嘖。

是不是會變得有趣起來。



此前不久,你娘家以賑災名義“上繳”國庫數十萬兩雪花紋銀,說是救濟江南水患,實打實的解決聖上不少問題。

龍顏大悅,一天之中連續下了三道褒獎。

彼時朝中風向驟變,人人皆道凌肖看似賦閑,實則早已蓄意國本之爭,而你便是其中一環。



其實不然,娶你非凌肖所願,不過是皇后下套,他順水推舟,然後承了你家的情,總之不虧。

現下目的既已達成,你便也沒了存在價值。

不如……



“咕咕咕。”

信鴿識人,撲棱棱的落到凌肖手邊。

紙上不過寥寥幾字,他卻忽而側目將視線落於正在酣眠的你身上。



事情當真是越發有趣了。





二、



早上的溫度並不比夜裡暖和多少,反而寒氣更重。

廊外傳來匆匆腳步聲響,沒一會,便進來個看著年紀長你幾歲的姑娘。

文華殿中唯一的女掌事,也是皇后特地撥來幫忙照顧凌肖的。



“皇妃心裡記掛殿下,也要愛惜自己身子才是。”



你這才有所反應她在旁敲側擊提醒自己為何不是同凌肖睡在一處。

按理說她原是沒有必要說的這般含蓄,被帝后安排過來廊下聽喜也不是沒有可能,既然留了情面,你是心存感激的。

穀雨瞧著十分穩重,大約是在宮裡呆了許久,性子早已被磨平,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你卻極愛聽她講話,調子很柔,且有條不紊。



“勞、勞你費心了。”



穀雨也確擔的上大宮女的頭銜,神色動作間怎也捕捉不出一絲猶疑和吃驚。



“冬日裡屋子燃了碳火,這早上起來口唇最易乾渴,奴婢先給您端杯茶潤潤嗓子,有什麼需要的,一會吩咐便是,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你稍稍理了下衣裙默默點頭,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堂堂二皇妃患有口吃的隱疾,尤在緊張之際,發作更甚。



“那二皇妃您先醒醒盹,奴婢在外面侯著,需要伺候了喚我便是。”

“好、好。”



……



踩雪的聲音在朦朧的天光裡響起,靜謐院落裡顯得極為突兀。

文華殿平日本就鮮有人來,宮前空曠的場地上零星棲息著幾隻烏鴉,沉默地啄著自己的羽毛,偶爾發出嘎一聲嘶啞的鳴叫聲,無限淒涼。



大殿的主人此刻正背你而立。

光禿禿的枝杈他身前交錯伸展,宛若天然牢籠,將他籠罩其中。

他抬眼掃過你所在的殿門方向,陽光的斑點穿過枝條間隙落下,晃晃悠悠在他臉上跳動著。



那雙眼睛……

色深迷琥珀,光溢豔琉璃。



“殿下。”

你福身行禮,算是打過招呼。

他手裡捏了根枯草並未理睬,繼續逗弄著裝在金絲籠中的促織。



原來他喜歡這些小玩意。



要說這促織還真是和主人一樣樣的。

長身架,金翅膀,顏色呈現出好看的灰色,唯獨太瘦,叫聲還小,壓根就不像一只能鬥的主。

你瞧著還是覺得昨晚的那只蟹殼青更厲害些。思前想後,約莫是有人動了他的促織籠子,才將小蟲放了出來。



“殿……下,該同二皇妃一起請安了,這大婚第一日……”

不難看出,穀雨也是怕他的。



他並未理睬,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慢慢跟著拖過去,因著地上有雪,動作更顯遲緩。





「西月野史記:二皇子少年時期忽患足疾,自此性情大變,為人古怪暴戾,以虐殺動物為樂。」





皇室血脈中唯一異姓之子。

出生時候連降雨暴雨數月且伴隨驚雷陣陣,著實妖異。



六月盛夏,疑語傷人不亞於寒冬,其能凌*歲寒而不易行者,非松也。(*凌:度過)

流言似洪鋪天蓋地,藴苒也深知這影響將會伴隨他一生,肖字五行屬木,水灌樹木然後欣欣向榮。

他也確是扛過這些非議,便是活的比這流言更是囂張肆意。



文可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

除了飛揚跋扈些,怎麼看都算得上國之棟樑。

卻不知因何成了殘廢。

有人說他是因生殺太過遭了反噬,有人惋惜他從此一生盡毀,再無緣至尊之位。

于皇子而言已然十分殘忍,所以自此以後性子日漸古怪也是在所難免。



“滾。”

想要幫扶他的手在這冷冰冰的一字回絕之下迅速收回。

你垂目而立,心下了然。不過才第一日而已,往後這樣的時日還會有許多。



……



椒房殿裡不時傳出的笑聲行在廊間便可聽的一清二楚,可你卻在此時忽地放慢腳步,躊躇不前。



“皇妃不必擔心,咱們皇后娘娘待人一向親和,是眾人皆知的。”



穀雨接過你手中暖爐,又幫忙理了理一身的行頭,這第一日請安,新婦緊張,在所難免。

她握了下你的手,挑起簾子示意守門小廝通傳,話音還未落,屋內霎時便已一片寂靜,歡脫的氛圍因你的到來被生生打斷。



殿門到大廳不過幾步路的距離,你卻是走的艱難。

在座的各位娘娘小主們,哪一個不想瞧瞧看,你這個商賈出身的二皇妃是個什麼樣子。



你盡可能的讓自己對那些非議置若罔聞,奉茶、改口,一樣接著一樣,按部就班。



面面俱到反讓看客們覺得沒了意思。



“二皇妃可真是好命。”

“誰說不是呢——”

“咱們肖兒不論樣貌學識可都是西月數一數二的。”

“是啊,待到他日誕下皇兒,她的福氣啊,在後頭。”



皇室中沒有子嗣的女人,不論正宮側妃皆要為夫陪葬。



凌肖的身子什麼光景。

昨夜今晨你也都見識到了。

不要說孕育子嗣,怕是連圓房也十分困難。

且只為一己之私而誕下孩子,于他於你,都是不公的。



可你還是乖順點頭,裝作與平日一般無二,即便心中早已支離破碎。

人一旦把事情想的太過明白就容易變得沉默,不是沒有與人相處的能力,而是沒了逢人作戲的興趣[1]。



都說宮裡的女人是籠中鳥,一生困于四方宮牆。

籠子裡的鳥開籠可飛,可你卻被人繡在了名為凌肖的錦緞上。

即便是死,也只能腐爛在那之上。



三、



「青花白鷺紋蟋蟀罐。」

「為西月太和時期器物,2020年出土於禦窯珠山。罐身鼓型,子母口,合攏時蓋沿於罐口處於同一平面,圈足。圓形平蓋,微凹,有孔。除蓋身相交處外皆施釉。外壁繪汀渚花草,兩隻白鷺立於洲上,一隻向前張望,另一隻作回首狀。又有兩隻白鷺立于水中,其中一隻曲頸回首,與另一隻相呼應。蓋面亦繪兩隻白鷺,一隻立於汀渚花草旁,另一隻作展翅高飛狀,並回首與其想望。蓋裡和內足正中分別書青花橫排和豎排“西月太和年制”單行六字楷書款。」



你又在捉蛐蛐。



昨夜碰見的蟹殼小青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

剛從皇后那處回來你本就煩悶的很,它像故意似的,偏要跳到你跟前不停嘶鳴。



煩的要死。



只是這次沒有先前那般順利,小傢伙養精蓄銳了一整夜,便是連跳,也比昨夜高出小半尺來。



“誒?”



緞面黑色素靴,袍角繡了雲紋,暗金色。

腰上的配飾叮噹作響,玉飾居多,你微微皺眉,覺得實在多了些,唯獨一枚有些發舊的平安結不相稱的顯眼。



這人濃眉大眼,唇角始終含著笑,他雙手虛攏著,半彎腰身,恭敬非常。

可卻不知為何,你覺得他未必會比凌肖好相與。



“穀……”

“見過二皇嫂。”

既然這般稱呼你,想必眼前人便是凌肖臣弟——三皇子白敬。



未曾通稟便擅闖後殿,你心中雖有不滿但也並未發作,據說江南水患,你家捐出去的那筆銀錢便是由他向聖上請旨,願代父出行,撫恤災民。

你回過一禮便起身繞至桌子另一端,試圖與他拉開距離。



“他、他沒在。”



不知是你聲音太小,還是他有意為之,總之白敬並不回你,繼續道。

“皇嫂有所不知,這只蟹殼青,可是二皇兄最為寶貝的一隻夜鳴蟲了。”



你點點頭,禮貌應承。

他忽然將手掌打開,卻不是真心想要放走小蟲,而是在其將要逃出之際又重新扣上。

小傢伙跳的雖然快,但白敬動作更甚,開合之間,生生夾斷它半條後腿。



“你、你。”

“幹什麼!”



“臣弟是想告訴二皇嫂,只要是二皇兄喜歡的,又或者二皇兄擁有的,臣弟……”

他的聲音越壓越低,說到最後,甚至還笑出聲來。

“要麼得到。”

“要麼毀掉。”



兜了這樣大圈子,原都是對你說的。



“二皇嫂別緊張。”

白敬忽地提高音量:“二哥身子一向不好,做弟弟的,幫著照應,也是應當的。”



“你想怎麼照應?”

說曹操,曹操便到。



壞了。

心中忐忑不已,你與白敬雖未真的發生什麼,可方才那番話被人聽去難免心中不疑,你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凌肖。



燭光明明暗暗,最真實的情緒令人難以捕捉。

似笑非笑的眼尾微微上挑,凌肖輕輕轉動著左手拇指上一枚成色極佳的白玉扳指,透出幾許玩味。



“臣弟前些日子替父皇南下,昨日才回來便聽說二皇兄有了喜事,這不做弟弟的便前來道賀了。”



欲蓋彌彰,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凌肖掌心向上攤開,毫不見外地開口道:“賀禮呢?”



“哈哈哈……我原以為二皇兄與那些凡夫俗子是有所不同的,竟……”



“喜歡金銀錢帛又如何?”

“難道你不喜歡?”



“二皇兄總是如此直率,臣弟自愧不如。”



宮裡頭的人,面具戴久了,便與臉龐鑲嵌融合在一起。

兄友弟恭的戲,凌肖和白敬在臺上唱,你坐台下觀,兩不相干。

若真是如此倒還好了。



“沒想到三弟竟這樣喜歡你。”

獨善其身已不可能,凌肖決意要把你這個看客扯上戲臺同他一起唱曲。



“才大婚第一日,便已如此急不可待的想著要如何照應你了。”

邊說邊將手掌搭落在你肩頭,摩挲輕撫。



血液猶如沸騰的茶水,順著凌肖觸過的地方把你灼的滾燙。

你脊背發僵,抬眼看向凌肖的時候,發現他也正瞧著你,目光溫柔繾綣,也綿裡藏針。



“母后今晨和我誇讚皇嫂樣貌周正行事端莊,催促臣弟我也趕快成家呢,哈哈哈哈。”

“巧了。”

“父皇前些天日日同我誇讚三弟,說你懂事知禮為父分憂,做兄長的自然不甘落後,這不,剛請的差事。”



大理寺的權杖。

協同審案。

不但是門美差,還是個肥差。



“今夜怕是要宿在宮外了。”

凌肖朝你勾唇,笑著笑著,卻又忽地滅了。

白敬思索一瞬也是嘴角彎彎,隨即便行禮離去。



屋內忽然靜得可怕,偶然有風吹過,發出一二聲響。



“你倒不認生,同誰都能聊得來。”

凌肖盯著杯中的茶水忽然開口。



溫柔繾綣如周莊夢蝶,只在須臾一瞬,他的目光又回到從前那般,像清透的、寒冷的鏡面,照到人臉上來,能鑒別真偽。



這裡的人各懷心思,或暗中窺探,或小心警告。

真相如何,似乎並不重要。



“回、回殿下,三殿下記掛你的身子,便多、多問了兩句。”

“知道什麼人最易淹死在河裡嗎?”

青年人身上獨有的梅花冷香鑽入鼻腔,他的唇瓣觸感微涼,在開合之時偶有擦過耳垂。



“善、善泳者死於溺。”

“世間道學,好騎兩頭馬,喜踹兩腳船。”



是警告。

你掩住心中慌亂,點點頭:“記、記下了。”



……



凌肖走的急,連晚膳也不曾用。

你雖早早進了被窩卻仍舊十分清醒,因而有人剛一踏進屋子,你便馬上有所察覺。



沒了白日裡通身的華貴,黑衣夜行,必是早有準備。白敬敢這般明目張膽,定是白日將凌肖今夜不歸的話給聽了去。



“深、深更半夜,私闖內殿,殿下說說,我、我該是什麼表情。”

寢衣本就布料又薄,胸前白兔若隱若現,因躲藏而輕顫,反比直接坦誠相見更是勾人興致。



但白敬看你的眼神並不冒犯,並非色欲熏心的登徒子模樣,而是審時度勢的觀察。

“是。”

“是臣弟的錯。”

“沒同二皇嫂說說清。”

白敬邊說邊脫,三兩句話的功夫,便已把外裳褪了。

“你、你要做什麼!”

你慌了神,卻無處可躲,雙臂抱膝,整個人都瑟縮在床角。



“幹什麼?”

“洞房花燭夜,皇嫂昨日剛剛大婚,難道不該比我……”

隨著清亮的一聲脆響。

你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將巴掌拍在白敬臉上。

“無妨。”

他揉了揉被你扇紅的左臉,又將中衣脫了。

“欲擒故縱。”



許是見你還在掙扎,白敬面色不虞,發了瘋似的單手扼住你的脖頸狠狠施力。

“少給我裝。”



如同離水的小魚,嘴巴大口喘著氣,試圖汲些許氧氣,胸口一起一伏,白皙的面額上已然沁出點點薄汗。



意識逐漸恍惚,你這是要死了麼?



白敬稍稍松了些手上力氣,空氣猛的湧入胸腔,他當然不會讓你如此輕易死掉。

相比殺了你,折辱你,控制你,毀掉你才更讓人痛快。



“太子之位,只能是我的。”

“那小子不過命好,早產先我兩日出來。”

“就算白起還在,他也不配。”



屋裡忽然靜的可怕。

不同于黑夜的萬籟俱靜,而是有意回避的緘口不提。

那兩個字不單是文華殿的禁忌,更是整個西月的。



“大皇子怎麼了?!”

“我母后是六宮表率,我才該是這西月的儲君。”

“從前藴苒爭不過我母妃,如今他們兄弟二人也不會爭過我,白起如此,凌肖亦是。”



白敬將你的雙手死死擒住,也不管眼前人是否願意,另一隻手便開始在你身上肆意遊走。

腳踝纖細只單手便可攬住,小腿上的皮膚光滑細膩,更不用說身上其他各處。

不論你如何央求他都不肯作罷。

手掌頓在了腿彎處,停在你膝上來回摩挲。



“我哪裡不如他。”



一顆,

兩顆,

三顆。



又在你發頂落下一吻,繼續道:“你幫我盯著他。”

胸口白皙的的皮膚已裸露大半,再往下便是那對飽滿的白兔。



“將來後位便是你的。”



四顆……



又是那陣熟悉的嘶嘶聲響。



十月蟋蟀入我床。



白敬身上只剩下幾件貼身的裡衣,蟹殼小青鑽了他的褲腿不知跑去了哪裡。

可他的動作哪裡趕得上小蟲。

慌亂之中你見機行事,迅速抽出雙手,用盡全力抬腿將他踹下床去。

白敬乃習武之人,你這一腳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他反應極快,一躍起身又快速回到床邊。

卻只見一道銀光閃過,房上棲著的寒鴉被叫聲驚飛,劃破寂靜深夜。

簪杆深釘在白敬眼眶之中,只堪堪露出一截簪頭在外。



“你……”

“你到底還是同他做了交易。”



他單手捂住傷口,鮮血自指縫流出,吃痛後退,又被床邊的凳子絆到。

“凌肖!”

“有本事你就出來,躲在暗處算什麼東西?!”



白敬踉踉蹌蹌,身形不穩,卻還是沖了過來意圖通過傷害你而讓凌肖現身。

懼意更濃,也早知這廝必不會善罷甘休,大婚時候壓枕所用的玉如意恰巧在慌亂之中被你摸到。



既然沒了退路,便魚死網破。



沒有半點猶豫,你使盡全身力氣向他頭上砸去。

方才的眼傷還未緩過來,這一下白敬被你打的一陣踉蹌跌坐在地。



你更是害怕了。

怕他日後糾纏不清,怕他日後時時威脅,便是豁出去一般,反復朝他頭部用力敲擊。



一下,

兩下,

三下……



羊脂玉如意落在地上碎成幾塊,你瑟縮在床角,望著渾身是血的白敬顫顫發抖。



謀殺當朝皇子。

便是神仙下凡也無濟於事。

你完了。



不論白敬是否真的做過,最終被譴責只會是你。

錯處永遠在女人身上,“勾引”皇弟的罪名便只能你來擔。



“沒看出來,你膽子不小。”

比殺人更可怕的,便是殺人被旁的看見,從此以後就有了被人拿捏的短處。



這聲音原本聽著爽朗清明,然而此時此刻,卻猶如地獄來使,只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僵僵偏過腦袋,驚愕望向屋內不起眼的角落。檀口微張,可喉頭像是堵了團棉花,半句話也說不出,唯有握著玉如意碎片的雙手愈發用力。



月光瑩白,黑衣男子頭戴帷帽歪身靠在牆壁上,好不自在。



身量打眼瞧著倒是和凌肖差不多。



相似,又不似。



凌肖講話,無論什麼時候都摻著絲冷冰冰的感覺,不願讓人近身,一呼一吸間,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仿佛隨時隨地就要斷氣。

而面前的男人說話中氣十足,步伐輕快腿腳利索,大概是會些功夫的。



不可相較。



四處空曠已無藏身之所,你將自己縮成一團,樣子狼狽,簪發脫落,寢衣凌亂,怎麼看都不該是一個皇妃大婚第二日該有的模樣。



黑衣男人幾步行至你身前,單手捏住你纖弱的下頜,左右端詳兩圈後輕笑道:“有點意思。”



手邊已沒有工具再讓你利用,魚死網破的架勢你偏頭便對準他虎口咬了上去。



對方眼疾手快,探破你心思,指尖輕輕扣緊,便立刻將你鉗制。

“嘖,你是屬狗的嗎?怎麼還咬人。”



你紅著眼圈兒,兩行眼淚便簌簌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為什麼自己這樣倒楣,接二連三遇到心懷歹念之人,為什麼凌肖這麼混蛋,偏偏今夜跑了讓你遭受這樣的罪。

他微微一愣,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覺的松了一些,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般。



“別緊張,我對你沒興趣。”

他鬆開捏你的指尖,俯去身試白敬鼻息,又從懷裡摸出顆藥丸塞入他口中,是在救人。

你學著他試探鼻息的樣子,趁黑衣男人轉身倒水的間隙,將白敬口中剛喂進去的救命之物給扣了出去。



一不做二不休。

白敬最好活不成。

傷人的證據也一併毀了才行。



瑩白纖細的指尖顫巍巍的,嘗試去碰深釘入白敬眼眶的銀簪。

另一隻手乾淨俐落,快你一步,毫不費力地拔出銀簪。



咣當。

金屬清脆落地的聲響在夜裡顯得那樣不合時宜,與此同時發出聲響的,還有幾聲微弱的嘶嘶聲響。

你被震聲嚇了一跳,側頭望向一旁的黑衣男人,發現蟹殼小青也距他腳邊不遠。



“想他死?”

他又往白敬口中放入一枚藥丸,顯然你方才的小動作被他統統納入眼底。

抿唇不語,你深吸口氣憋在胸腔,一邊謹慎防他,一邊將小蟲撈了去。

心中也開始另一番謀劃。



“還沒到時候。”

他繼續道。



先是將蟹殼小青扣藏到茶碗之中,手指自然下垂,然後悄悄去摸身下的玲瓏凳,凳腿被緊握掌心,確保拿穩後才急促地松了口氣。

蓬亂的碎發緊貼額頭,汗珠順著耳畔倏地洇入髮絲。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哐啷。

你沒能得逞,凳子被他奪下來,砸在地上碎的稀爛。

心中暗叫不妙,下一瞬便被黑衣男人擎住手腕抵在大紅檀木桌前。

他另一隻手攀上來,饒有興趣地摩挲著你柔軟圓潤的耳垂。

“嘖,脾氣挺大……”

黑紗輕盈與面頰相貼,你雖看不到對方相貌,那溫熱熱的鼻息噴灑在耳側的皮膚上可卻是實打實的灼人。



“我說了——還沒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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